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得之我命(剑三)》作者:与风绵   文案:   二十年前,扬州巨贾一夜之间惨遭灭门,牵连无数。此事本应震惊朝野,却人人自危,缄口不言。   他是火海中唯一的幸存者,亲眼目睹了家人的死亡,便誓要不惜代价报仇。他隐姓埋名,一步步精心策划,机关算尽,却没想到把自己也算了进去。   他是江湖一代名侠,亦是他仇人的儿子。他天性善良正直,拥有世人皆羡的一切却只对他倾心。而面对他的步步紧逼,正义面前,他又该如何抉择?   内容标签: 江湖恩怨 虐恋情深 游戏网游 悬疑推理   搜索关键字:主角:楚泽漆,叶明悠 ┃ 配角:陆微生,秦云洛,叶明溪 ┃ 其它:剑三,藏剑,唐门,纯阳 第1章 第一章   夜凉如水,白日熙攘繁华的扬州城已是零星灯火,几盏通红的灯笼在夜里忽明忽暗,微弱的烛光扑在街口一个步履蹒跚的醉汉身上。   男子身怀酒坛,衣衫不整,嘴里不时发出怪异的低笑,脑子里一边想着刚才那个娇滴滴的小娘子脚又不听使唤的往回挪去。   黑夜里只剩下风吹树叶的声音,男子急匆匆加快了步伐,心里总好像有块石头压着,堵得慌儿。   “这位大人,深夜寂寥,可否陪在下喝两杯?”   四周突兀响起一个清冷的男声,惊得醉汉酒醒了大半。可四下瞧去不见人影,只有摇曳的树影和叶子的沙沙声,此刻就连被称为顺风耳的沈意也听不出人在何处。   四周安静下来,连风声也戛然而止,沈意只觉得额头有些冒汗,仿佛有一双眼睛在黑暗中直勾勾盯着自己。“谁……谁在装神弄鬼!出来!”沈意大声喝道。   “我不就在你面前吗。”那声音阴阳怪气的,好像是从前面的暗处传来。   沈意揉揉眼睛,借着酒胆儿往前走了两步,前面的黑暗里果真有一团模糊的影子,只是自己在明处不好察觉。   “你是谁?”沈意问道。   黑影不作答。恍惚间,沈意感觉眼前一空,随即发现前面的黑影居然不见了!沈意大吃一惊,哆嗦着腿往墙根退去。“鬼——鬼啊!!”沈意大叫出来,拔腿想跑可腿竟发软完全不听使唤。脖子后面阵阵阴风,沈意一回头,这一回头不要紧,红色烛光里,一个身着黑甲的男子静静的斜倚在墙上,虽然是侧脸对着他,但是男子脸上的那半边银色面具是他永生难忘。   啪啦——   手中的酒坛摔在地上,酒水四溅。男子转过脸,一双杀气腾腾的眸子紧紧盯着他,嘴角微翘像是在嘲笑自己的猎物。   “唐……唐……”沈意张嘴结巴着,却怎么都叫不出那个他认为罪孽深重的名字。   “看来你都记得。”男子邪恶的勾起唇角。一句平淡的像问候的话在沈意听来就像阎王点名,他看着男子慢慢的抬起了手,又轻轻放下,像是在叫他过去,但是耳边却清晰的响起空气被撕裂的尖鸣声,他什么都看不到,只觉得脖子一痒,话被堵在喉咙里,身体已经抽搐着往后倒去。   “唐鸩羽。”男子淡淡的说完,黑色的身影已经融入夜里。身后,一片翠生的绿竹叶儿打着旋儿落下,正巧落在尸体脖子的细小伤口上。   旁边的杂草堆窸窸窣窣响了一阵儿,里面探出一个白色的小脑袋,接着身子也钻了出来,是一只毛色白亮的猫儿。那小猫儿凑到那滩酒水前,伸出粉嫩的小舌头舔了一口,突然像吃到了坏掉的鱼,咳咳的不停吐舌头。它滚圆的异色瞳瞪着男人消失的那片黑暗,一个蹿步不见了。   白天的扬州城热闹非凡,南来北往的商人络绎不绝。街边的各种店铺美食整整排了好几条街。在一家包子铺的门口拐角处,一个流浪的乞丐死死盯着蒸笼里皮薄馅大的肉包子,口水都流到了胸前,眼看着大肉包子出锅,打开蒸笼,香气四溢,小乞丐再也忍不住,扑到门口,伸手就要抓包子,结果被彪悍的铺主一把撂倒就要报官,叫花子急了:“别报官!别报官!俺有钱,俺不是来偷得!”   此时包子铺门口已经聚集了好多看热闹的,为了不把事儿闹大招来官兵,叫花子把包子铺主叫到一旁,匆匆从破衣服里掏出一个小包袱。小叫花子咽咽口水,小心翼翼的将包袱层层打开,顿时,一条金灿灿的金鲤鱼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鱼有两只巴掌大小,通体黄金塑身,黄澄澄的鳞片历历可数,鱼尾呈摆动之姿,鱼身呈遨游之态,尾鳍刻画的栩栩如生,每一片鱼鳞上都精雕细琢着复杂的花纹,只不过鱼身蜿蜒的纹路上却渗着细细的泥土,就好像在地里埋过一样。再细看这锦鲤,总给人特别怪异的感觉,但又察不出哪里不对,仔细一瞧竟发现,这鱼的鳞片竟然都是逆着生长!   那卖包子的一见这架势,虽心中贪婪,但见其物必是及贵重,再说这人来人往的大街上,他要收了这锦鲤,不免被歹人盯上,心中思忖再三,还是性命要紧。反倒是这叫花子,出身低贱又怎来的这珍奇宝物,还是报官吧。说着就要拉人去衙门,谁知那叫花子耍起了无赖,一屁股坐在地上,喊道:“俺这不是偷的也不是抢的你凭什么带俺去衙门!”   “你一个小叫花子吃了上顿没下顿,哪来的这等宝贝,还说你不是偷的!”   “你先听俺说。俺这个东西,是在城南挖的,年初城南发大水,冲垮了唐家老宅,地下冲出不少宝贝,好多人都去挖了,不信大家伙去看看,地底都快挖穿了。”小叫花子说书一样道出这笔意外之财,大家都是将信将疑,谁都知道,唐家老宅荒废二十余年了,当年一场大火,唐家上上下下一百零八口人命无一生还,还经常听过路的人说,夜半老宅里都有鬼哭声。   人群里一片嘈杂,有胆大的提议一起去看看,也有人说,拿了这笔钱财会遭到冤死鬼的报复,还是性命要紧。   对面茶楼上,一个明黄衣衫,容貌俊美的男子细细品着手中的龙井香,神态悠然自得,楼下的嘈杂丝毫入不了他的耳,清香的茶味化入口中,有涩有香。一碗茶品完,男子掏出一袋钱来,唤来随从,吩咐道:“去把这个乞丐叫来。”   一旁正在调戏清秀堂倌的人转过脸来,剑眉微挑,眸如星子,手中扬开的折扇掩住半边脸,神秘的说道:“大哥,你可知唐家人是怎么被灭门的?”   那个被称作大哥的黄衣男子啜了一口茶,看都没看他,“这种事还是不知道的好。”   叶明悠挑挑眉,又继续逗着旁边羞红脸的堂倌。那小堂倌脸红得都快滴出血来了,黄衣男子看不下去了,重重咳了几声。叶明悠才极不情愿的收手,从袖里掏出一大串钱扔给堂倌,摆摆扇子让人退下了。   “你再这么下去,扬州城就无人不晓叶家二公子好断袖之癖,再传到父亲的耳朵里,到时我也帮不了你。”黄衣男子望着楼下的光景,神色平淡的说。   “谁敢多嘴我让他第一个服侍本少爷。”叶明悠满不在乎的给自己斟了碗茶,慢悠悠的吹着杯中浮茶。   黄衣男子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他一把夺下叶明悠手上的茶碗,沉声问道:“你这么做可对得起芸洛?”   叶明悠一愣,默默垂下眼掸掸溅到衣服上的茶水,沉默了良久,才缓缓道:“既然我会娶她,那就一定会对她好。”   两人都不说话了,思绪又回到幼年时三个人竹马绕青梅的情景,那时候谁也不懂情为何物,叶明悠不知道自己会偏好男风,叶明溪不知道幼年秦芸洛已经深深烙在自己心上。真是世事弄人,现如今叶明悠被迫娶将军之女秦芸洛,而叶明溪却只能把这一切藏在心里。   “小二!拿酒来!”叶明悠叫道。   “二少爷,咱这是茶楼,喝酒……您……您得到对面去。”一旁侍奉的小二战战兢兢的说。   叶明悠拿出一把钱来拍到桌子上,不耐的说:“买去!”   叶明溪无奈的摇头。   吩咐下去的随从已经回来了,带了一个衣衫破烂的乞丐上来。那乞丐知道,这位富家公子不会无缘无故找自己,铁定是为了自己挖的这宝贝。“叶大少爷,您找我来…?”乞丐有些不知所措的问道。   “你刚才楼下所说,都是真的?”叶明溪开门见山的道出目的。他已经盯着那条锦鲤有些时候了,从破布里一拿出来,便进入他的视线。   “是真的是真的,大少爷我可不敢骗您,您找人打听打听就知道了。”   “好,你这东西外面当铺不敢收,我出一千两,你意下如何?”叶明溪不紧不慢说出这个数字的时候,小乞丐眼睛都亮了,他知道当铺是当不了这么多的,如今有人买这烫手山芋,自然是好,当即就答应下来,喜滋滋的奉上宝贝。   叶明溪心知此宝贝很可能是家中长辈曾提起的,记载绝世武学的逆鳞鲤。   “逆鳞鲤?”叶明悠半眯着眼睛,手支在桌上撑着个下巴,随意扫了一眼叶明溪手中的宝贝。   “你知道?”叶明溪惊讶的问道。   “书上见过。”   “我先回庄了,你也早回。”叶明溪包好宝贝,看了眼正在把玩折扇的叶明悠,起身离开了。   叶明悠撑着个脸百无聊赖向对面酒楼望去,两家中间虽隔着一条街,但仍能听到对面不绝于耳的噪杂,他是最不愿意去那种地方的,他宁愿来喝茶。   买酒的小二噔噔跑上楼来,把酒坛往他眼前一栽,气喘吁吁道:“二少爷,您要的梨花春卖……卖光了,您要不尝尝这曲米酒?”   “卖光了?”叶明悠一听打起了精神,质问道:“怎么偏偏本少爷想喝的时候卖光了?”   小二为难道:“小的刚才去的时候……碰巧有位公子包场了,只许喝不许带走。”   “谁家公子出手这么阔绰?”居然不给他面子,这偌大的扬州,有谁不认识他叶明悠的,哪家没跟叶家有点生意来往。   “是个生面孔,长得挺好看的,您去的话一眼就能认出来。”   “早说。”叶明悠拿扇子敲了下小二的头,喜滋滋就往对面跑。怪不得方才他看对面人平白无故多了许多,原来有免费的酒吃,他倒要看看是何许人也。   “哎呦,叶少爷,请留步!”   叶明悠还没来得及踏进酒楼的门槛就被人叫住,一个体态臃肿衣着富贵的胖子急匆匆拦住他,把他拉到一边,看这扮相□□是这家酒楼的老板。   “贾老板?瞧您急的这一头汗。”叶明悠扇子点点他的手背,示意他松手。   “是是,难得叶少爷认得我。”贾老板抹了抹脑门上的汗珠,道:“叶少爷是来取这梨花春的吧,都给您留着呢。”说着另只手掏出个白瓷细颈瓶来颤巍巍送到他面前,却被叶明悠用扇子挡下了。   “这么一壶酒就想打发我?咱不是说好,我付你十倍的价钱,这梨花春就给本少爷留着,怎么今天有人价钱比我高,贾老板就按捺不住了呢?”叶明悠没好气的道。   “少爷,这……人家那位公子包了场的,我本来是想给您留着这酒,结果楚公子点名要梨花春,我实在是……不好做啊!”   “楚公子?什么门道?”这整个扬州还没听说有这么号人物,就算江湖上的也得给叶家几分薄面,这人如此不识抬举,怕是专门找不痛快的。“罢了,我自己去看。”叶明悠绕过贾老板肥胖的身子,摇着折扇挤进人堆里。   贾老板在后面急的直拍手,今天这生意怕是没得做了!他急忙跑到叶明悠前面,一边让小二赶紧关门一边吆喝道:“让让!快让让!叶二少爷来了!都别挤!”   噪杂的酒客顿时安静了许多,几十双眼睛齐刷刷盯向叶明悠,都等着看一场好戏。   叶明悠毫不在意的走到柜台前,点点桌子道:“十坛梨花春,送到山庄。”   人群一片哗然,这梨花春价格不菲又难喝,全城的酒馆总共也不过存了十几坛,一半都在西江月,他居然开口就要一大半。   “这……”掌柜的翘着胡子望向自家老板,有些不知所措。   贾老板也讪笑道:“二少爷,没那么多了。”   “有多少要多少。”叶明悠扔出自己的钱袋子,打开里面全是金珠银珠,抓一把在手里沉甸甸的。   贾老板眼睛都冒光了,心想给就给吧!为了一个场子得罪扬州的地头也不值当。“那……那请少爷回庄等候,一会儿就给您送回去。”贾老板搓着手笑道,眼睛都挤成了一条缝。   这还差不多,给钱岂有带不走之理。叶明悠拿过贾老板手里的酒瓶仰头饮了一口,清雅的梨花香沁人心脾,令他浑身自在。“这个,代我送给楚公子,本少爷请他的,不要钱。”他把喝了一口的酒瓶又塞回贾老板手里,剑眉一扬,粲然笑道。   “贾老板,我要的梨花春怎么还没上来?”   叶明悠抬脚刚要走,后面突然响起一个清冷的声音,他循着声望去,却没瞧见人。一会儿楼梯上徐徐下来一人,水蓝色长衫,头发半束,敛目低眉,面若皎月。他手持玉樽,步伐不疾不徐,恍然间若天上谪仙,举手投足极尽风雅。   看热闹的都看愣了几个,叶明悠也意味深长的看向他。   贾老板急忙迎上去道:“楚公子,您看这……叶家二公子提前预定的梨花春,您要不……”   “我也是给了钱的。”那个姓楚的边说边抬眸看向叶明悠,细长的眉目清清冷冷,眼里不落半分浊世影子。   叶明悠没说话,四周静了片刻。这俩人一对上,便如同针尖对麦芒,互不逊色。论样貌,一个似南国的金风细雨,霁月光风,道不尽的风华;一个如北国落雪琼枝,簌簌清萧,出尘绝俗。论家世,俱是一掷千金或挥金如土的主儿。不过这两样都是表面的,大家更在意的是,一会儿如果打起来,这楚公子拿什么跟叶家少爷比,众所周知叶家乃神兵世家,一把长生剑天下无人不知,而叶明悠正是这把长生剑的主人,少年时剑术便已登峰造极,这姓楚的来时也不打听打听,什么人都敢惹。   “既然楚公子也想要这梨花春,那不妨一人一半?”叶明悠想了想,还是先退一步。   谁知那姓楚的根本不买他的帐,语气生冷道:“我全要。”   这下人群又不淡定了,纷纷议论这人不知好歹,叶家公子给他面子都不要,成心想找死。   叶明悠也不得不承认,自己面对“美人”耐心不是一般的多。他低头俯近他耳边,小声耳语道:“今天这梨花春说什么我也要带走,要么……楚公子陪我一晚,如何?”看着他渐渐发红的脸,叶明悠心里乐开了花。   楚泽漆恼羞成怒地推开他道:“登徒子!”说完掌刃就朝他劈来。叶明悠轻易躲了过去,一手握住他的手腕把他往怀里一带,另只手抓住他的手连同手里的白玉樽,举起来,倾下,一饮而尽。   “好酒。”叶明悠在他耳后吹了口气,满口酒香。   楚泽漆被他气的面红耳赤,周围很多人都在拍手叫好了,绕他是冰窖里的冰也经不住这般戏弄,他红着脸挣脱开,怒道:“我当叶公子是正人君子,没想到也这般轻浮!”说完气呼呼的就要走。   叶明悠闻言也是一愣,追上去问道:“敢问公子大名?”   “……”   “楚公子也爱喝这梨花春?”   “……”楚泽漆板着脸不理他,叶明悠锲而不舍的追在后面。街上人来人往,不免有异样的眼光,他终于忍不住道:“你若再跟着我,休怪在下不客气。”   叶明悠嘴一抿冲他笑:“不客气就不客气,反正你打不过我。”   楚泽漆懒得与他多说,瞥见一家青楼,一头钻了进去。叶明悠前脚跟着他迈进去,后脚又退了出来,抬头望望门上匾额,又心虚的瞄了瞄四周犄角旮旯,他目光所及的地方一个脑袋迅速缩了回去。叶明悠轻笑一声:“算了,本少爷有的是办法找到你。”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次写文,希望大家尽情bb!! 第2章 第二章   叶老庄主这个时辰正在拭剑园中练剑,虽已年逾半百,但身体极为年轻硬朗,在江湖上颇有声望,叶明溪很敬佩自己的父亲。在一旁欣赏完一套梦泉虎跑,他心里暗想,如此浑厚的内力再配上这绝世武学不知会有怎样的效果。   “在一旁看为父舞了这么久,可有感悟?”叶老庄主放下轻剑,慈祥的倒了碗茶递给叶明溪。   “父亲,我今天来,是想请您看一样东西。”叶明溪迫不及待拿出锦盒奉到叶老庄主面前,期待看他的表情。   叶老庄主笑吟吟的接过锦盒,随手打开,突然手一抖差点掀在地上,脸也变了色。“溪儿,这…这东西是哪来的?”   “年初大水淹了城南,一个乞丐从唐家老宅挖的。”叶明溪有些疑惑道。   “唐家古宅?”叶老庄主手不易察觉的颤了一下,但又迅速恢复了镇静。   “父亲,这条锦鲤,真的藏有绝世武学?”叶明溪观察了这宝贝很久,也没发现藏绝世武学的地方,难道在鱼的肚子里?   “为父也是第一次亲眼见到,待我研究看看。对了,今晚戌时,你和悠儿来我书房,我有话要说。”叶老庄主表情前所未有的凝重,昨晚的唐门杀手,今天逆鳞鲤的现世,这之间好像存在着某种微妙的联系。   夜已深,偌大的叶家山庄亮如白昼,巡逻的护院似乎比平常多了一倍。大家都知道叶老庄主得了一件稀世的宝贝,要防贼惦记。   而房顶上的人平静的看着脚下的一切,半边面具染上一层寒色。“出来吧,跟了我这么久。”男子对着身后漆黑的夜幕说。   不多时,黑暗里突然窜出一个只浑身雪白的猫,诡异的异色瞳就这样一动不动的盯着他。   “别跟着我了,我可没有小鱼干给你吃,你脚下这屋子的主人,倒是个有钱的主,跟着他,你这一辈子的小鱼干不用愁了。”   小猫显然没听懂他的话,看到四周没有危险后,轻盈的一跃,跳上男子的肚子,开始拼命撕扯他的衣服。男子轻轻一笑,抓住他的两只猫爪甩到一边,“还是只小色,猫。”   “喵呜。”猫儿仰着脑袋叫了一声,锲而不舍的又跳到他胸前,头埋进衣服里用力扯他脖子上系的半边玉珏,男子正欲再把它扯下来,院门在这时候开了。   “嘘——”男子轻轻对小猫比了个手势,小猫竟真像听得懂他的话,乖乖趴在他身上不动了。   门口一前一后走过来俩人影,明晃晃的,身形极为相似,一眼就能认出来,是今天在茶楼喝茶的两个少爷。叶桁不知怎想的,同为嫡子,他居然立幼不立长,把自己的镇庄之宝剑传予了次子,这就对外宣告了山庄的下一任继承人,而长子叶明溪对此居然毫无怨言。   “大少爷,二少爷里面请。”门口的管家恭敬的迎进两位少爷,顺便带上了门。   唐鸩羽躺在书房的屋顶上,竖起耳朵听着里面的动静,里面的人说话很小心,声音低不可闻,但还是隐约听到了沈意二字。他冷笑一声,起身准备离去,可他忽略了正趴在他身上酣睡的小猫,小猫受到惊吓差点滑到地面上,喵呜的惨叫一声逃走了。   糟糕!   “什么人!”叶明悠只听到一声不太真切的猫叫声,但他断定必是有人惊动了野猫。一出门果然看见一团白色的东西在房檐上飞速移动,叶明悠甩手掷出几枚飞镖,飞镖的速度远比那东西快的多,眼看就要打中了,一团黑色影子一闪而过,远处传来飞镖穿透衣甲的闷响声,之后四周又恢复了平静。   果然有人!叶明悠反手抽出背后的千叶长生紧追上去,金色的剑光在黑夜里划出一道弧形光线。   唐鸩羽一手抱着白猫,踉踉跄跄往庄外竹林跑去,后肩膀插了三根毒镖还在不停流血,虽说他自幼研习毒门暗器,普通的毒根本奈何不了他,但他的整只左臂还是酥酥麻麻渐没了直觉。身后劲风紧逼,一回头一道金光已经停在他的面前,那个看上去吊儿郎当的人此刻正手执一柄金色的剑直直对着他。   千叶长生?唐鸩羽眯起眼睛盯着他手里的剑,此剑他知锋刃极薄,削铁如泥,若真要打,自己现在的样子怕是连袖箭都抬不起来,更别说弩.箭。怀里的小猫预知到了危险,趴在他胳膊上惨兮兮的叫着。   “你是什么人,深夜暗闯山庄有何目的?”叶明悠长剑直指他的喉咙,沉声质问道。   盯着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唐鸩羽心里苦笑,看来自己真不是他的对手。但他表面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哑着嗓子说道:“还能有什么目的,听说叶老爷得了件稀世的宝贝,想来观瞻一下。”话刚说完,他突然腿一软跪在地上,手撑着地,长眉紧拧,左边肩膀的毒已经蔓延至腿部,让他的整条腿都失去了知觉。   叶明悠注视他半晌,看他渐渐软下来的身躯,整个人瘫在地上,垂着头,苍白的肤色在月色下呈病态的灰白,晶亮的汗珠沿着脸侧滑落,溅在脚下青砖上洇成几点墨色。是毒性发作了,此毒一旦发作犹如虫蚁啃咬,痛痒难忍,多少中此毒的人是活活把自己抓死的。   叶明悠把剑往他眼前一插,蹲下身子不紧不慢道:“你已中了梅隐香,不想受点皮肉之苦的话,就与我说实话。”   谁知那人头也不抬的回他:“我说与不说,恐怕都是死路一条,叶少爷不用费心了,杀了我便是。”语气阴冷,还带着几丝挑衅的意味。   叶明悠还没见过这么不怕死的人,望着那被半边面具遮住的脸,越看越觉得不顺眼。他伸手抚上他的面具,指尖传来冰凉坚硬的触感,能感受到手下的人微颤了一下。他嘴角一挑,坏笑着捏住他汗湿的下巴逼迫他抬头,谁知那人把脸一别,微阖着眼不肯看他。   “听闻唐门杀手都会戴一张银色的面具,倘若被人看去真面目,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叶明悠坏笑着说道。指腹摩挲着手中湿滑的皮肤,触感像个姑娘。   “那要看叶少爷有没有这个本事了。”那人冷笑一声,蓦然抬起眸子正对上他的眼睛。四目相对,叶明悠突然手像抓到刺一样,猛的弹开手,眼底的震惊稍纵即逝却让人看的清晰。   那人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一双眼睛细长而灵动,乍一看像狡黠的狐狸,眸里星光流转,如同揉碎的白月光落入眼底,明净而美好,再看又觉似伺机捕猎的狼,机敏而冷锐,在窥探猎物时泛着幽幽冷光。   心里头有个声音叫嚣着摘下那张面具,让他忍不住又伸出手。可这次他还没触到他的脸,那只白猫突然凶恶的窜起来张口就咬,幸亏他眼疾手快及时收手,让猫扑了个空又躲进唐鸩羽怀里怯怯盯着他。   唐鸩羽见状阴冷的笑道:“叶少爷想看可要快些,晚了我可就后悔了。”   见他怀里的白猫对自己不善,叶明悠本想杀了它,可是一对上那人的眼睛,他又放弃了这个想法,只好一只手掐着白猫脖子,一手去揭他的面具。可手刚碰到他的面具,面具下的脸忽然朝他露出阴诡的笑容,叶明悠直觉情况不对!迅速想撤手回来,但慢了一步,自己的手腕被牢牢擒住,还有只手像铁钳一样捏住他的咽喉。   “叶少爷,你的毒好像不够烈啊,试试我的毒如何?”唐鸩羽边邪笑着边加重手上力道,手甲尖的寒铁像兽爪般嵌进他的肉里,下一刻仿若就会把喉咙捏碎。   叶明悠一脸不可置信,“你居然没事?”毒性明明已经发作了,为什么他一点事没有?莫非他刚才都是装的?   唐鸩羽舔舔唇角,睥睨的看着他:“叶少爷难道忘了唐门是做什么的?”   唐门?叶明悠仔细一想,幡然醒悟。怪自己傻,唐门乃刺客世家,擅用机关与暗器,而与暗器机关杀人分不开的,便是剧.毒了,唐门杀手从小与之接触,早就见怪不怪,自己在他们面前,那就是班门弄斧,没被他毒死就谢天谢地了。   “好吧,我认栽。”叶明悠小声叹了口气,随即又说:“你的这只猫还在我手上,你不怕我捏碎他的喉咙?”   唐鸩羽轻笑道:“一只野猫而已,任你怎么处置,不过拿一只猫的命换叶家少庄主的命,那是再值不过了。”   “那你想怎么样?”   唐鸩羽凑近他眼前,一双清冷的眸子微微眯起,杀机四伏,话出口却是淡淡的:“你既不想玉石俱焚,那就放我们走。”   叶明悠清楚自己拦不住他,山庄护院根本找不过来,再继续纠缠也无益,只得放开手,白猫一落地嗖的窜上唐鸩羽的肩膀,虎视眈眈盯着他。唐鸩羽也慢慢放松力道,在离开他脖子的瞬间捏爆了手中的迷烟弹,叶明悠猝不及防被熏得睁不开眼,等眼睛适应了,人已经消失不见。   可恶!叶明悠拔起插在地上的轻剑收入剑鞘,居然被他骗了!正盘算要不要追,身后边响起匆匆的脚步声。   “明悠?”有人在远处喊了他一声,是叶明溪找来了,可惜来晚一步。   “大哥,人…跑了。”叶明悠失望的说。   “嗯,回去吧。”叶明溪并没有责怪他,简短应了声就返身往回走。叶明悠叹了口气,默默跟上去。   两人回到书房,叶老庄主负手而立,沉默不语。叶明悠一一道来刚才所发生的,按理来说被他逃脱是极为平常的事情,虽然是在他手上,但对方也不是普通毛贼,在不知底细的情况下还是自保最为重要,只是不知为何父亲在听到窃贼戴着半边银色面具时,会突然大怒让他跪下,随后就是长达半个时辰的沉默。   “你俩下去吧,为父累了。”叶老庄主终于发话了,叶明悠还想再说什么,被叶明溪一个眼神瞪了回去。他站起来揉揉腿,刚准备走,突然眼前一黑,身体重重摔倒在地上,整个人失去了意识。 第3章 第三章   山庄外的竹林深处,有一条潺潺的溪流,溪边有块巨石半埋入地下,露在地面上的部分早已被风霜磨的圆滑。   唐鸩羽解下衣甲,后肩膀鲜血淋漓,虽然他抵抗得了剧毒,但肉体上的疼痛确是真切的。   “嘶——”他用手摸摸后肩,借着头顶的月光发现中镖的伤口有腐烂的迹象。怪不得这么疼,这毒着实厉害了些。简单用水冲洗了伤口周围,一摸腰间,解百毒的菩提散居然不见了踪影,许是在刚才逃跑时掉了。   他咬咬牙又穿上衣服,正要离去时,竹林里忽然响起草动的声音。他顿时警惕起来,卸下腰后的千机弩抬在手中,伏在巨石后仔细辨认着竹林深处簌簌的草声。今夜无风,竹叶纹丝不动,绝不可能是风吹竹林的声音。声音很快就到了跟前,却看不到人,但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却越来越强烈,好像有一双眼睛在背后盯着他,唐鸩羽猛的一抬头,一只白猫正踩在巨石上歪着脑袋看着他,他苦笑一声放松了警惕,原来是只猫。   “小东西,你还跟着我干什么,你不怕死吗?”唐鸩羽摸摸它的脑袋,倚在巨石上喘息,那只白猫又跳上他的腹部,仰头瞧着他疲惫的脸。   这只猫是通人性,可是自己不能带着他,今晚他救了这猫一命,任它缠着怕是会乱了自己的计划。白猫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拿脑袋拱拱他的手心,他只觉手心一热,一颗珠子落在他的掌心。   “这是什么?”唐鸩羽拿起来凑到鼻尖闻了闻,是药丸?白猫望着他喵了一声。自己救了这白猫,这是报恩来了?他没闻出药的原料,本想丢掉,但是那只白猫又喵喵叫个不停,好像在让他赶紧吃掉。他犹豫了下,还是放进了嘴里,药刚入口,舌尖便被一股暖意包裹,药效奇快,没多时四肢百骸都觉得舒爽起来,这比自己的菩提散好百倍。   又休息片刻,力气恢复了几分,他准备起身回去,那只白猫跳下他的肚子,没有要跟他走的意思,甩甩尾巴踱着猫步慢悠悠的离开了。他望着白猫渐渐缩小的身影,握着飞镖的手却犹豫了,直到白猫消失不见,他颓然垂下手,飞镖哗啦落了一地。   头顶的月光越发明亮,映的小溪犹如天上星河,波光粼粼,周身泛起一股又一股浪潮般的暖意,可是脸上的寒铁面具却始终冰冷刺骨。就像那年冬日的熊熊大火,漫天红光烙进他幼小清澈的眼底,刺得生疼,周遭哀嚎声不绝于耳。天上不知何时下起了鹅毛般的大雪,片片雪花融上眼底滚动的泪珠,冰凉的,却怎么也不能抵消被灼伤的刺痛。害怕、无助、绝望交织的负面情绪不断冲击着幼小的身躯,他却不敢哭出声来。   大火烧了一夜一天,鹅毛雪也下了一夜,覆满积雪的小小身体像被冻僵了,在雪地里缩成一团。大火还在肆虐的蔓延,曾经琉璃砖瓦、亭台细柳、假山碧池的钟鼎之家一夜之间俱为灰烬,连同这里的所有活物,除他之外无一生还。   他不知道自己还活着干什么,直到那只温暖的大手,抚去他头上积雪,把冻僵的他裹进自己狐裘里。他艰难的扬起脑袋,一丝白发飘在他的脸上,灰色瞳孔里映出自己的眼睛。“既然老天让你活着,你就不该堕落。”这是那人同他说的最后一句话,也是唯一一句。那以后他便被送到了纯阳宫,拜了一个老道人为师,而救他的那个人却再也没出现过。   也许自己是幸运的,他的师父,一个耄耋之年却依旧仙风道骨的老道长,没人清楚他的来历。他也是后来才知道,他师父是当今世上唯一能将两门心法发挥到淋漓尽致的人,当然,当今世上应该也只有他知道这个秘密,因为师父的另一种心法就是唐门惊羽诀,那是最歹毒的杀人手法,同纯阳道义相悖,为世人所不齿。而他的特殊体质也决定了他剑法无法大成,只能修习一些旁门左道,那些让人避之不及的杀人手段,都成为他最得心应手的武器。   想到这儿,早已麻木的眼里不知怎么涌起一股酸意,视线变得模糊不清。唐鸩羽摘下面具,一双依旧干净清澈的眼睛在月光下闪烁跳动,他咬咬嘴唇,硬生生把眼泪憋了回去。   叶明悠再醒来时已经躺在自己房里,伺候他起居的小云趴在床沿正睡着。外面天刚蒙蒙亮,清晨寒气重,叶明悠想起昨晚晕倒的事,晕倒之前他毫无预兆,现在也没有任何不适,想是累了。   他拿起外衣给小云盖上,准备出去活动活动筋骨。一打开门一个东西“咚”倒在自己脚上,定睛一看,居然是小霞。云霞月是他身边的三个丫鬟,从小就呆在他身边,他这一晕倒可忙坏了她们。   小霞被摔醒了慢腾腾爬起来揉揉眼睛,一看见叶明悠,惊喜的大叫:“少爷!少爷醒了!少爷醒……”   叶明悠急忙捂她的嘴,“别喊,都睡着呢。”   小霞抓着他的手忽然委屈的哭起来,抽抽噎噎地说:“少爷,你不知道你昨晚……你昨晚……像丢了魂儿似的,可把老爷和我们吓坏了。”   叶明悠这才发现她的眼睛都哭红了,肿的像桃儿。“我又没死,你哭什么?”   小霞抹抹眼泪,生气道:“您还打伤了大少爷!”   “你说什么?”叶明悠不可思议的瞪大眼睛,抬头向对面卧房望去,对面房门紧闭,一点光亮没有。   “到底发生了何事?大哥怎样了?”他着急地问道。   小霞摇摇头道:“我不知道,大少爷为了制止你挨了你一掌,都吐血了。”   他一听懊恼的抱住脑袋往门上一下一下磕,不懂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发疯,他怎么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一旁的小霞心疼的拉住他,眼里泛着泪光说:“少爷,您别自责了,吴管家说你是中了毒才这样的,您脖子上的伤还没好呢。”   中毒?叶明悠伸手摸摸自己的脖子,竟缠着几层布条,怎么说一直都觉得不对劲呢。“我脖子怎么了?”他边说边扯开布条,走到镜边借着烛光一看,自己的脖子上竟赫然钻了六个血洞!黑乎乎的,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里面。血洞的旁边还有三个血肉模糊的小洞,他记得那是昨晚的唐门杀手掐他脖子时留下的,可除去这三个,那六个又是怎么一回事?   门口小霞低低叫了一声老爷,叶老庄主人未到焦急的声音先至。“少爷醒了?悠儿!你怎么把布解下来了,快让你吴伯伯看看怎么样了。”叶老庄主看到他这副模样责备的拉住他的手。   叶明悠慢腾腾挪到桌前,一屁股瘫在凳子上,扶着个脑袋问:“父亲,昨晚到底怎么了?大哥他……”   叶老庄主让小云小霞重新给他包好瘆人的伤口,紧皱着眉叹气道:“你大哥不碍事的,倒是你,昨晚都怪爹。”   “老爷,少爷从脉象看已无大碍,这些天应该不会复发了。”吴管家捋捋胡子道。他以前是万花谷的门生,医术比外面的江湖郎中好的多,叶老庄主对此是深信不疑。   “吴伯伯,我中的是什么毒?”叶明悠问道。   “回少爷,您中的是唐门的独门暗器,断魂砂。此毒虽缓却烈,每逢十五发作,发作的时候人会失去理智,变得暴戾不安,幸好少爷内力深厚,可压制住三分毒性,否则昨晚大少爷就……”   “好了,别说了!”叶老庄主打断他们的话,“悠儿,你就留在庄内安心调养,我让溪儿跟你吴伯伯去万花谷寻访名医,一定帮你找到解药。”   叶明悠无精打采的点点头,忽又觉得多此一举,道:“我自己去岂不正好,何必麻烦大哥。”   “万万不可,此毒最忌舟车劳累,一旦少爷身体虚弱,便会一发不可收拾,少爷还是留在庄内养好身体为上。”吴管家道。   “可是大哥也受伤了。”叶明悠来了精神跟他犟道。   “二少爷放宽心,这次老爷请了十几个江湖高手随我们左右,不会有危险的,等到了万花谷,让大少爷在那里静养两天,定会比在家里好的快。”吴管家又商议他道。他其实最明白叶明悠的顾虑,从小看他长大的,自然知道他在意什么,一是怕老庄主,二就是大公子。这位平日里调皮捣蛋看似好脾气的少爷,对谁都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独独这俩人,别人说不得碰不得。此次让大公子带伤上路,他应该恨不得把自己拴在大公子的裤腰带上一起带过去。   叶明悠根本听不进去,倔脾气上来了,拿过自己的长生剑往桌上一拍,震得茶碗都裂了条缝。叫道:“那把他们都叫来!我倒要看看你们所谓的高手有多厉害!”   叶老庄主气的脸都变了色,训斥道:“胡闹!你身为叶家少庄主怎一点事理不懂,你要是出了什么事这个家谁来承担!”   吴管家见势不妙急忙给叶明悠递眼色,“少爷,您要顾全大局。”他平日里一句都不敢顶撞老庄主,最怕老爷生气,一生气就要罚跪,老爷书房门口一块凹进去的青砖都是他从小跪着磨进去的。   “叶家又不止我一个儿子,总之这次我要亲自去,再不然,你们把我关起来!”叶明悠撂下一句话转身就走,气得叶老庄主瞪着眼睛英眉倒竖却也无计可施。   叶明悠还没走到门口,突然止住了脚步。就看门口蹒跚走来一人,一身黄衣,全身穿戴齐整,却是脸色白的像纸,一点生气也无。   “大哥!”叶明悠急忙走上去搀扶他。   叶明溪推开他,自己走到叶老爷跟前,声音很是微弱的说:“父亲,让我去吧,不会有事的。”   “你不能去!”叶明悠又折回来,拽住他的袖子把他往自己身后拉。   叶明溪看了他一眼,低下头说:“你自幼就跟别人不同,叶家不能没有你,就听父亲的,也听我这个大哥的。”   “我……那你也带我一块儿去,我们一路可以走的慢一些,总能到的。”叶明悠央求道。   叶老庄主心里不停的叹气,心想早知道就不该告诉他,偷摸趁着夜色走掉他也没法子,不过转念一想,这倒也是个好主意,他总不能不睡觉盯着他们,正好现下就有个好机会。“既然你执意要去,那就随着去吧,你们要是有点闪失,也是我叶家气数该尽。都休息去吧,明日一早再动身。”   叶明悠一听高兴的抱住叶明溪,推着他要赶紧休息,叶明溪却铁青着脸面如死灰,任他推搡着回房间。等叶明悠走了以后,又艰难的从床上爬起来,开始收拾行李。 第4章 第四章   窗外的小株银杏快秃了枝,一簇簇黄叶子拥在一团互相抱着做最后的坚守,可即使他们都落光了叶,院中光景还是如斯,永远有数不完的金黄扇叶落下来,并不缺那一枝锦绣。   叶明悠换好了衣服,吃完早茶,吩咐下人抬来那一大箱金银玉器。昨晚叶老庄主就吩咐他今早要给沈家送去礼钱,也不知道哪门子交情,一下子送这么多。   集市上人来人往,穿过闹市,老远就看到沈家宅子门口围了一圈人。这沈家老爷同自己一样,也是被唐门杀手暗害的,只不过自己比他幸运了一点。听闻沈老爷的尸体第二天被人发现的时候,全身紫黑七窍流血,浑身上下只有脖子处有一道二指长的伤口,旁边落着一片翠绿的竹叶儿,那便是唐门淬了剧毒的暗器,竹叶青。   可沈意是江湖上有名的“顺风耳”,能听敌于千里之外,居然就轻易被人取了性命,可见那唐门杀手着实厉害。当然沈意这种人也是死有余辜,家大业大,却是个恃强凌弱、欺善怕恶的主儿,现如今他死了,老百姓就差拍手叫好了。   叶明悠挤进人群,围观的百姓一看来的人,立马自动让开了一条路。叶明悠左右看了看,急忙拿扇子把脸一挡低头准备进去。怪不得父亲不肯亲自来,真是丢面子。   “明悠哥哥!”   人群外边忽然响起个熟悉的声音,叶明悠身体一僵,顿时觉得一个头两个大。他无声叹了口气,回过头,远远一道白色纤细的身影正往这边疾步走来,身后居然跟着两大队武装齐全的护卫,也抬着一大箱东西。   来人近到眼前,嫩如葱白的小手往他身上一搭,呼呼喘着粗气,略施粉黛的脸蛋犹如羊脂白玉,却因刚才的小跑染了一层红晕,美到恰到好处,古灵精怪的杏眼一眨一眨的看着叶明悠,朱唇轻启,甜甜的唤了他一声“明悠哥哥”。叫的人骨头都酥了。   围观的老百姓更是七嘴八舌炸开了锅,“这不是秦将军家的大小姐吗,怎么也来这种地方?”   “秦叶两家就是有钱啊,听说两家要联姻了。”   “你们还真别说,叶家公子跟秦家小姐实在绝配啊!”   “是啊!”   叶明悠无奈的拿扇子挡住耳朵,不知道两家联姻的消息怎么传的这么快,可是看秦芸洛高兴他也没说什么,只问道:“芸洛,你怎么也来了?这种事怎么能让你一个姑娘家出面,快回去。”   秦芸洛小嘴一扁,做了个鬼脸,“明悠哥哥,我可是秦将军的女儿,跟其他女子不一样!我要替爹爹分忧!”说着便蹦蹦跳跳的往里走,结果被叶明悠提着领子抓了回来,叶明悠心知拗不过这丫头,只好跟她说:“那你呆在这里,他们几个跟我进去,你哪里都不许去,乖乖等我。”   秦芸洛不高兴的扁扁嘴,低落着头不知道心里又在想什么鬼主意,一会儿仰起小脸来,说:“那好吧,快点出来哦。”水汪汪的大眼睛看上去有点委屈,但为了不让明悠哥哥生气,只好不情愿的答应了。   叶明悠拿扇子敲敲她的脑袋,笑道:“乖哦。”   秦芸洛瞬间瞪大了眼睛,红着脸小鸡啄米一样点头。叶明悠假装没看见,吩咐那两个抬箱子的随他们一起进去了。   沈意的灵堂就设在院中,四周挂满白幡,深秋树叶快落光了,举目望去一片灰败,黑压压的棺材还没合上棺盖,上面已经蒙了一层细细的烟灰。   灵堂前跪了几个家仆,大都面无表情或者眯缝着眼昏昏欲睡。从前听说沈老爷娶了八个娇妻,如今树倒猢狲散,到头来跪在自己灵堂前的,也只有自己的糟糠妻。   叶明悠过去上了柱香,微倾身子就能看到棺材里的白色殓衣,上面洇开一朵朵黑红色的血迹,细闻还有腐烂的气味,和香炉里的檀香混在一起,令人头晕脑胀,看来的确是中毒而死。   沈夫人见叶家来了人,拿出白手绢擦净眼泪,站起来的双腿都有些不稳,叶明悠扶住她,说:“生死有命,沈夫人节哀。”   谁知被沈夫人一把甩开手,“叶少爷,有什么事不妨直说吧,我可从不记得跟你们叶家有过瓜葛。”沈夫人瞪着红肿的眼睛有些恶狠狠的。   原来自从沈意死了后,家里的那八位少奶奶为了财产把家里弄得天翻地覆,能拿走的都拿走了,如今他们孤儿寡母,家里下人的遣散费都拿不出来,就等着办完这场白事,分了钱大家分道扬镳。但是沈意平日里专横跋扈,哪里结交过什么人,来的不是谋财就是看上了家里什么玩意儿,今天叶家上门也是她始料未及的,她从不记得老爷跟叶家这种大户有过交集,平常躲都来不及。   “沈夫人可否借一步说话?”叶明悠做出一副请的姿势。   谁知沈夫人根本不卖他的面子,把脸一拉,“有什么事,你就在这儿说吧,要不是叶少爷亲自登门,我还当礼送错了门。”   叶明悠知道会有这种结果,这个女人怕是被逼急了。他哗啦扬开手中折扇,俯到沈夫人耳边半掩住嘴说:“那两箱财礼,是秦府和本山庄的一点心意,夫人就安心收下。我来是想问问夫人,可想知道杀害沈老爷的凶手是谁?”   沈夫人一听这话,脸色变得煞白,唯恐沈意得罪的人太多,将来再报复到妻儿身上。她颤抖的手拉住叶明悠的衣袖,扑通一声跪下了,“叶…叶少爷,我的孩子是无辜的!您救救他!”   叶明悠没想到她反应这么大,急忙把她从地上拉起来,跟她划清界限,这让别人看见了,还以为堂堂叶家二少爷在欺负一个寡妇,“沈夫人请吧。”   这回沈夫人没再酸他,乖乖带他去到个没人的地方,哭丧着个脸说:“叶少爷,有什么话您就说吧。”   叶明悠心里一乐,想了想问道:“沈夫人,您说少爷是无辜的,何出此言呢?”   “我……我……。”   见她支支吾吾不肯说,叶明悠又摇摇扇子继续说道:“听闻沈夫人同沈老爷成亲时,家境还是一贫如洗,后来沈老爷居然几天之内就买下了沈家这座大宅,这可是普通百姓一辈子都买不来的,不知沈老爷做的是什么生意?”   “我…我不知道啊,他不肯说,就说有钱了要给我买好看的衣裳首饰,如今变成这样,还不如当初没钱!”沈夫人越说越伤心,眼泪开始簌簌往下掉。   “那你可记得他以前和什么人有过来往?”   “这个…我记不得了。”沈夫人说着说着低下了头。   叶明悠知道她在隐瞒着什么,这背后肯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二十年前沈意一夜暴富,这恰巧跟二十年前的唐家灭门惨案时间相差不多,而沈意又死于唐门杀手手中,这个唐门杀手会不会跟唐家人有关呢?传闻当年唐家跟蜀中唐门一派还有过牵扯。   “您不说也可以,到时我可帮不了你。”叶明悠慢悠悠地摇着扇子,转身就要走。   “是落梅庄的二庄主!”沈夫人突然拉住他,眼角含泪地说:“不是我不肯告诉少爷,是沈意威胁过我,如果我敢说出去,全家都不得好死!”   落梅庄……二庄主,梅伯伯?叶明悠不敢置信,梅伯伯怎么会同这种小人扯上关系?“只有他一个?”   沈夫人点点头,小声啜泣道:“只有他一个,都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他们暗地里干的什么勾当我实在不知。”   “我知道了,告辞。”叶明悠说完拱手行了个礼便急匆匆走了。   门外秦芸洛百无聊赖的踢着脚下的小石子,一条轻盈飘逸的裙子被她攥的皱皱巴巴,一边气鼓鼓的嘟囔道:“再不出来,我就不等你了。”   “这位姑娘,敢问……”   “站住!什么人!”身边的护卫□□一横,挡住了一个年轻男子去路。   男子穿着水蓝色与白云色相错的长袍,头发高束,眉目细长而有神,背后斜挂着把亮到刺眼的宝剑,看上去颇像个道士。   秦芸洛退了护卫,礼貌的道:“道长有话请讲。”   “在下纯阳派弟子,惊扰到姑娘了,请问今日城中何人逝世?”那人礼貌的回礼问道。   “你是初来扬州城吧,他是我们扬州有名的恶棍,他死了,百姓自然高兴。”   “恶棍?姑娘说的可是沈意沈前辈?”男子又问道。   “是啊,公子认识他?”   “芸洛,你在同谁说话?”叶明悠这时恰好从里面出来,正看到一个道士模样打扮的人在同秦芸洛说着什么。   “明悠哥哥!”秦芸洛见他出来了,欣喜的跑过去拉住他胳膊。那个道士也闻声转过身来,在看到叶明悠后,又慌忙转过头往人堆里挤。   叶明悠上前一把揪住他的衣服,把他拽了回来,心里正发愁找不到他呢,没想到自己送上门来了。   秦芸洛看的云里雾里,拉着叶明悠道:“明悠哥哥,他是好人。”   “道士也爱逛青楼?”叶明悠坏笑着问。   “放手!”楚泽漆挣脱开他的手,理了理衣衿。   “原来你是道士啊,道士都跟你这么有钱吗?”   “我不是道士,我……与你何干!告辞!”楚泽漆话说一半就不想跟他解释了,转身就走。   “慢着。”叶明悠叫住他,他这一转身背后的剑吸引了他的注意。那把剑银光凛冽,所到之处竟隐隐有寒气扑面。他几乎一眼就看出来,那剑光剑柄镶嵌的一颗鸽子血就价值连城,剑鞘上雕满海浪一样的波纹,而在剑柄的另一侧,清晰的刻着一个鬼符。   江湖上有名的宝剑皆收录于名剑录中,天下名剑以千叶长生为最,极海次之。《剑神录》有云:“长生剑为天下至阳之首,极海反之,得其一便可劈山摧石,号令江湖,双剑合璧,可斩天地”。现在那道士手中拿的,极有可能是其一的至阴之剑。不过素来听闻极海剑藏于华山纯阳宫论剑峰,为纯阳一脉剑宗方竹间所掌控,现怎么会在一个无名小辈手里,难不成也是个隐世高人?   “敢问道长的这把剑,可是极海剑?”叶明悠打量着他问道。   “正是家师的宝剑,极海剑虽在江湖上名声不及千叶长生,但相比之却是有过而无不及。”楚泽漆不屑的看着他,公然挑衅道。   “你知道我是谁?”这下轮到叶明悠看不懂了,既然他知道自己是谁,那天在酒馆为何要与他过不去,还让他自己当众出丑。   楚泽漆冷哼一声道:“我此次来扬州城,就是为一睹剑意大家的风采,没想到……”说到这里他噤了声,没再往下说,伸手解下自己的极海剑往叶明悠面前一送,道:“你此前羞辱我,我不会善罢甘休,今天就同你比一比,如何?”   叶明悠一笑,伸手搓搓旁边秦云洛的脑袋,道:“芸洛不是说没见过明悠哥哥打架吗,今天让你见识见识如何? ”   秦芸洛拧着细眉,有些不安地道:“你要小心啊,我看他不像好人。”   “好。”叶明悠凑到楚泽漆面前,想了想道:“那输的作何?”   “输得,奉上宝剑。”楚泽漆握着剑目光炯炯,不像是在开玩笑。   人群里顿时发出一片唏嘘还有叫好声,这是百年难得一见的约战,哪是普通老百姓能看得一回的,况且赌注还都是名震江湖的镇派之宝。 第5章 第五章   叶明悠身为神剑的主人,自然不会让叶家蒙羞,当即便应了下来。一旁的秦芸洛见这架势怕是要斗个两败俱伤,担心的拉住叶明悠,小声道:“明悠哥哥,要是打不过你就对我眨眨眼,我就冲上去,你们谁也不会输!”   “傻丫头。”叶明悠笑了笑,柔声道:“你放心,就算在场的所有人都死光了,我也不会让你有事。”叶明悠宠溺的把她拉到安全的地方,两队护卫纷纷护在左右,严阵以待。   楚泽漆瞥了眼腻在一起的两人,心想打个架还磨磨唧唧的。他又重新背回宝剑,只见他退开两步,柔和的眉目看向叶明悠,眨眼间却变得冷峻起来,剑眉紧蹙,细长的眼睛迸发出凛冽的冷意。他细瘦的手往背后一张,未触及剑柄却见一道刺眼的白光从他身后流窜而出,伴随着四周涌动气流被撕裂的尖鸣,一柄银色长剑笔直的悬浮在他上空,牢牢形成一堵屏障。   极海出鞘,锋芒毕露,他眼神冷冰冰的,就像极海剑的剑芒,灼灼刺眼。叶明悠看愣了,手中的千叶长生迟迟未出鞘,这浑厚内力,怕是与自己不相上下。   “明悠哥哥,拔剑哪!”秦芸洛在一旁喊道。   叶明悠收回神,微敛了自己的气场,屏息凝神,只听四周静了下来,窃窃私语声也没了,大家都在猜想怎么回事的时候,突见他身后一道金光冲天而起,无数片金色的银杏叶包裹着剑身破雾而出,犹如一条金龙冲上碧霄,惊得四周飞鸟纷纷振翅而逃,金色的银杏叶夹杂着踩碎雪粒似的清响声簌簌落下。剑落在叶明悠手中,还不断的有金色叶片从剑身雕刻的镂空银杏叶上冒出,原来那都是剑本身的剑光。叶明悠持剑而立,黑色的衣衫无风而动,衬着他挺拔的身姿,黑色的长发用一根金丝带束在脑后,手中的千叶长生嗡嗡作响,就如同他的主人,恣意张扬。   “叶公子,点到为止。”楚泽漆一抱拳,说完一柄利剑裹挟着寒气便朝叶明悠袭来,叶明悠抬剑一挡,铿锵之间,火星四溅,极海剑所挟带的剑气正如同纯阳宫不化的积雪一样寒冷,与自己灼热的气息相交,忽冷忽热,挥舞间竟还能看见一两片雪花飘落,还未落地就已被热浪灼融。   起初叶明悠只是提剑抵挡,并未作出攻势,因为他发现对方的招式只是虚张声势,实则是副空架子,但身法却是异常诡异,次次袭击面门,逼得叶明悠不得不以攻为守。两把剑宛如游龙般缠斗在一起,霎时间周围犹如冰火两重天。   虽说习武之人不怕冷,可叶明悠却尤其畏寒,打斗间偶有泻进来的寒气加上时值深秋冻得叶明悠瑟缩了一下,剑慢了一步,银色的剑便如长蛇般钻了空子,向他颈间袭来,叶明悠不退反进,一招平湖断月闪至楚泽漆背后,陡然回身,正如他所料,眼前金银交织,扑面而来一股刺骨寒意,那柄银色的剑直指他的咽喉,而自己手中的千叶长生也落在那人颈间。   空气仿佛冻结,两人四目相对,那人漆黑的眸子波澜不惊,眼角一弯,深邃的眼睛蓦地一亮,灿若星辰。楚泽漆急忙别开眼睛,听人群里爆发出失望的声音。   “明悠哥哥,你有没有受伤?”秦芸洛急忙跑上前查看两人的伤势,刚才见他们打的不可开交,招招都用了夺命的把式,谁曾想剑一收两人都跟没事儿人似的。   等人群一散,楚泽漆走上前行了个礼说道:“叶少爷实乃真君子,楚某不识泰山,以前多有得罪。”虽然别人看不出破绽,但他自己心里明白,自己败得彻底,他的一招一式尽在叶明悠的算计之中,不经意便落入了他的圈套。而他面对自己的有意挑衅,竟也没有刻意刁难,这于名于利都是对叶家有好处的事,他却不为所动,心里究竟打的什么算盘。   “方真人的传世之剑,我等小辈岂敢收。”叶明悠笑道,岂止是不敢收,连赢他都得考虑后果,方竹间的剑法乃天下一绝,与自己的长生剑并驾齐驱威名远扬武林,倘若自己赢了他,只怕哪天要看到方老前辈提剑杀来了。   “那现在我可否知道楚道长高姓大名?”叶明悠道。   “见笑了,在下楚泽漆,华山纯阳弟子,近日遵师命下山历练,还请叶公子多指教。”楚泽漆拱手说道。   “明悠哥哥你怎么了呀?”一旁本来安静的秦芸洛忽然指着叶明悠的脖子问道,说着就要伸手扒他的衣领。   叶明悠连忙握住她的手腕,一手挡在自己颈间。“没事的,吴伯伯说这样做有助于练功。”   他这话骗得了秦云洛却骗不了楚泽漆,他一眼就看出了不对劲。只见叶明悠脖子上不冷不热的系了一圈白色绸带,绸带上好像洇出了血来,红白分明竖着两排红点,颇像和尚头顶的戒疤。楚泽漆皱眉道:“毒沙卷长空,英雄空断魂,叶公子可是中了唐门的断魂砂?”   叶明悠有些意外道:“楚道长知道此毒?”   “断魂砂乃蜀中唐门独有,多附着于匕首暗器之上,此毒虽不会立即要人命,却能让人失去心智,每月十五发作,若不及时医治也会力渐衰竭而死。”   “没错,那楚道长可有解毒的法子?”叶明悠心里还抱着一丝希望,如果是普通的毒他也就不解了,单靠内力压制便可,可这毒发起作来六亲不认,这次他伤了大哥,下次就可能伤到父亲、小云小月他们。   “纯阳宫虽修习道法,却也懂些医术。此毒若已深,唯有去万花谷,求一支芙蓉并蒂枝,捣碎辅以花海的晨间露,外敷七日,方解此毒,若中毒不深,在下也能解毒。”楚泽漆道。   “此话当真?”叶明悠欣喜的问。   楚泽漆点点头:“只要少爷耐得住疼痛。”   “那就有劳楚道长随我走一趟了。”叶明悠唤来护卫,准备先送秦芸洛回府。   就在这时,街头忽然一阵躁动,从中窜出个人来险些撞他身上,那人气还没喘匀,叶明悠就抢先问道:“大少爷要走了?”   那人指指身后,又使劲点点头,看来是给叶明悠报信的。   叶明悠一听顿时脸色发黑,看样子在极力压抑着心头火气:“你们几个去骑马给我追,出了扬州也得拦住他们!”话说完又立马柔声对秦芸洛说:“芸洛,你先回府,明悠哥哥有事改天再陪你玩。”   秦芸洛很懂事的点点头,模样有些委屈,细声叮嘱了句就随护卫一步三回头上了轿子。她心里其实也很苦恼,明明已经同明悠哥哥定了亲,可是她的明悠哥哥还是待她和从前一样,从来没有半分逾矩,她看不清他想要什么,是否也同自己爱慕他一样爱恋着自己,如果是不,那他又怎么会答应娶自己,至少自己在他眼里还是不同的吧,他总是下意识的对自己温柔。   叶家山庄就坐落在城外的霞流山下,时值深秋,山上的万亩银杏树变为金黄,山风一吹,数片银杏叶便如同霞光一样吹落到漫山遍野,好似凤凰展翅,流光溢彩,将山庄笼罩在一片流霞之下,霞流山因此也叫落凤山。   二人回到山庄,叶家山庄家大业大,仆人护卫更是无数,一路过来不时有人向他们行礼,眼睛却都偷偷瞄着一旁的楚泽漆。   几个小丫鬟捂着嘴一边羞羞的笑一边窃窃私语,“这个公子是谁呀?长得比我们少爷还好看呢。”   “是山上下来的胡家吧!你看长得能把人魂儿勾去。”   “嘘,你们两个小点声,让少爷听见了又得罚我们扫叶子了!”   虽然隔得远,话却一字不漏的进了楚泽漆的耳朵里,他天生耳力好,却假装没听到,眼睛偷瞟了眼旁边的叶明悠,叶明悠也好似没听见一样,依旧走的飞快。   走了许久,山庄的美景令人眼花缭乱。长廊蜿蜒曲折,亭台水榭数不胜数,隔着老远,就看到一颗巨大的银杏树挺拔的立在院子中央,枝桠延绵数丈,铺天盖地都是耀眼的金黄,不时有银杏叶子碎金般吹落下来,地上已经铺了厚厚一层,可树上的叶子就像永远也落不完一样,还是茂密如初。   银杏树下立了一块泰山石,上面用金粉刻着四个苍劲有力的大字——千叶长生。原来长生剑是取这千年银杏树吉祥如意的寓意命名的,同极海剑还真是如出一辙。   楚泽漆抬头望了望树枝,茂密的树冠几乎将整个院子都遮蔽住了,落下的叶子让他想起纯阳宫外飘零的细雪,纯白的,仿佛能净化天地万物。楚泽漆想着闭上了眼睛,犹如置身冰天雪地的华山之巅,耳边响起悠悠钟鸣和檀香袅袅然,洁白的雪花飘飘摇摇落在他的唇上,瞬间融化,带来一丝沁凉。他睁开眼,伸手捏下唇上的银杏叶,放在掌心上,一抬头,发现叶明悠正直楞楞的看着自己。   他歉意的笑笑,说:“方才触景生情,让叶少爷见笑了。”   叶明悠猛的回过神,表情有些窘迫的说:“没,没什么,只是觉得你有些眼熟。”   楚泽漆心中咯噔一跳,有种被拆穿的不自在感,正想着怎么糊弄过去,这时树后突然冒出来一人,穿着件灰色的布衫,身形略微佝偻。楚泽漆一眼就认出来,那是叶老庄主身边的管家。   那人走过来,行了个礼道:“二少爷。”说完又看向楚泽漆,满脸皱纹一堆,眼睛眯成一条缝,笑着说:“这位就是楚道长吧,老庄主有请。”   “吴伯伯!”叶明悠惊喜的叫道。“大哥也回来了?”   “放心吧二少爷,大少爷现在正在观鱼亭吃早茶。”那位老管家笑着摸摸自己的胡子,又佝偻着腰慢吞吞走了。   刚走不远叶明悠忽然叫住他:“吴伯伯,锦叶桥的叶子该扫了,叫那三个小丫头去吧。”   “是,少爷。”   楚泽漆闻言一怔,忽然笑了出来,他还挺记仇。   二人终于来到正堂,叶老庄主早就侯他们多时。只见正堂之上,一个身躯凛凛,相貌英俊的男子端坐在上。头发用金冠束起,身着暗黄色的长袍,领口用金线绣着朵云纹,金丝腰带上赫然纹着一只貔貅,举手投足间都是富贵之气。   楚泽漆从一踏进去就感觉被双眼睛盯着,盯得他浑身不自在。叶桁活了半辈子早就成了人精,对于任何接近他两个儿子的人都抱有很深的敌意。   “父亲,这就是……”叶明悠刚要介绍,被叶桁一个手势打断。   楚泽漆见状急忙躬身行礼,低眉说道:“晚辈楚泽漆,华山纯阳宫弟子,近日遵师命下山,久闻叶庄主盛名,今日一见,足慰平生。”   叶桁表面上漫不经心,心里却把他从头到脚打量个遍。“不知楚道长师从纯阳哪门哪派?”   “师从纯阳静虚派,家师方竹间。”楚泽漆一五一十的道出来历,怕他怀疑自己,故作出一副浅笑安然,岁月静好的样子。   叶桁点点头,看他背上背的极海剑也不假,遂说道:“方才市集你同小儿比试我已听说了,自古英雄出少年,方真人门下弟子果然也是人中豪杰。”   “承蒙庄主抬爱,楚某不才,剑法实不及少爷一二,惭愧。”楚泽漆谦虚的说道。   叶桁一听拍他马屁,捋捋胡须笑道:“好,好!恃才不傲物,果真是纯阳门人。”   叶明悠在旁翻了个白眼,恃才不傲物说的是本少爷吧。   “听说楚道长可帮小儿解断魂砂的毒?”叶桁又问道。   楚泽漆微微一笑说道:“家师也曾被唐门中人暗算过,症状同叶少爷一模一样,祖师爷就是用此法解得毒,只需一碗符水,再把毒逼出来便可。”   “如此简单?”这么烈的毒只需这么简单的方法,叶桁不免怀疑道。   “少爷中毒不深,只需忍耐片刻即可剔毒,倘若过了这个十五,便要去万花谷寻医了,再过十个十五,那便无药可解,全身武功尽废,非刮骨不能治也。”   叶桁一听也不得不信,这确实是同吴管家相同的诊断结果,既然叶明悠那边已经露了馅,倒不如给他治治看,也让山庄避免了一场风暴。“那……还请楚道长救小儿一命。”   “叶老庄主放心,少爷于我有恩,在下定当尽心。”楚泽漆信誓旦旦道。   “那就有劳道长了。悠儿,快令人收拾客房,让楚道长多留几日。”叶桁连忙吩咐道。   “是,父亲。”叶明悠一听要楚泽漆住下来,也心生欢喜,叶家虽然家大业大,可父亲做事一向谨慎细微,从来没邀请外人住进来过,楚泽漆是头一个。 第6章 第六章   出了正堂,叶明悠便带他往客房走去,客房就在叶明悠的隔壁,对面是叶明溪的卧房。   叶家的客房也是布局别致,金丝软榻,雕花轩窗,窗外栽植了两颗银杏树还在落叶,偶尔吹进来一两片金叶子飘到桌上。   “叶少爷,事不宜迟,我先帮你解毒。”楚泽漆解下包裹,把剑细心包好放到床头,又从包裹里取出两张道符压在桌上。   叶明悠捡起一片银杏叶捏在手里碾了碾,说:“我想先去看看大哥,楚兄也随我一起去吧。”   “这……”楚泽漆想了想,点点头,反正早晚都要看,不如现在就去看了。   过了锦叶桥就是观鱼亭,此时桥下湖水平净,一尾尾小鱼各式各样的颜色,挤在亭边抢食吃。叶明溪捏着把鱼食,一股脑全扔进去了,看一群鱼挤破了脑袋抢着先死。   “大哥,鱼要被你撑死了。”叶明悠隔老远就调侃道。   叶明溪面目表情嗯了一声,视线却向楚泽漆看去。   楚泽漆迎着他的目光,走上前谦恭地道:“在下楚泽漆,见过大少爷。”   叶明溪自认见过不少才子佳人,至少家中就有一个风流倜傥的二弟,可这人竟让他眼前一亮,心中顿生感叹,此人极具日月钟灵之气,温润如玉清新似雨,怪不得二弟会同他打成平手。“楚公子多礼了,叫我明溪就好。”叶明溪取出一只茶碗,倒上两碗清茶,推到楚泽漆面前一碗,“请。”   叶明悠不客气的端起另一碗一饮而尽,仿佛喝的不是茶是酒。   “二弟性格直爽,让楚公子见笑了。”   “同直爽的人打交道也是一件美事,不必藏着掖着。”楚泽漆坐下身,看着碗中淡绿色的汤水,鼻尖似有若无飘过一缕幽香,淡淡笑道:“为名忙,为利忙,倒不如在这山灵水秀之地,饮一杯春露,品一碗茗香。”   叶明溪不自在的笑笑,“不为名不为利,这茶味也就淡了。明前的西湖龙井,用虎跑泉水冲泡,口味甚佳,楚公子何不试试浓淡。”   楚泽漆闻言心中一笑,明亮的眼睛盯着叶明溪,恍然间带着股邪气,“是好茶。”   叶明悠懒懒地坐在亭边,一条腿搭在栏椅上,支着个脑袋看着桥上三个忙活的身影,吼道:“好好扫!扫干净点!”   三个小丫头急忙收回看向那边的视线,低下头边扫边议论道:“小少爷今天脾气怎么这么大?”   “中毒了心情不好吧。”   “哎你们看那是什么!”一直不吭声的小霞扫着扫着突然指着一边大叫。   几个人同时向那边看去。   只见远处湖水荡漾,波光粼粼,湖边的卵石上,一只白色的小猫一蹦一跳往水里扑去,扑进浅水区不动了,忽得又把头探进水里,出来时嘴上已叼着一条金色的小鱼。   楚泽漆顿时心头一凉,那只猫毛色柔软发亮,一眼就能认出是先前那只白猫。“没想到叶兄还养的猫,毛色不错。”楚泽漆故意先试探道。   叶明悠却想着要是哪天湖里的鱼都没了,一半是被他大哥撑死的,另一半就是它偷吃的。“不知哪里来的野猫,敢偷吃我的鱼。”说着他随手折了几根树枝,扬手甩出,树枝不偏不倚正好插在白猫的四周。白猫本来还在美滋滋地吃鱼,被这突如其来的树枝吓得惨叫一声,弹起来就跑,鱼也不捡了,结果被叶明悠掐着脖子送到楚泽漆面前,“楚兄喜欢?”   楚泽漆一愣,不知该要不该要,但见白猫可怜兮兮的蹬着腿儿,心又一软,“猫儿挺好看,像只宫廷猫,不如给我罢。”说完就要伸手去抱白猫,谁知白猫刚受了惊吓,看见有手向它伸过来,猫爪一挥,楚泽漆白净的手背就多了几道血痕。   叶明悠见白猫伤了楚泽漆,扬手就要丢出去。   “叶兄且慢,它只是害怕生人。”楚泽漆急忙制止了他,重新抱过白猫,白猫可能知道自己闯了祸,这回乖乖的窝在他怀里。   “楚兄快跟我回去包扎。”叶明悠说着就拉过他的手,楚泽漆不好意思想抽回手,却手劲大的怎么都甩不开,只好随着他匆匆告了辞。   然而就在他转身走的瞬间,叶明溪清晰听见一声银针落地的细响声,一低头,地上赫然躺着枚发黑的长针。   他伸手刚要捡,突然如惊弦之鸟般收回手,脸色顿时大变,这居然是枚淬了毒的银针!那针头上弯了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小倒钩,刺进人的皮肤里会瞬间放大,而针上又带有化血草的毒,即使毒性不强也会使人因为取出不及时而丧命。他曾见过一次这种银针,一次可瞬发数十根,让人避无可避,而拥有这种机关暗器的,不是唐门中人又是谁。   难道……是他?叶明溪忽然想起昨晚那个戴着面具的唐门刺客,难道他也是为了逆鳞鲤?如若真是他,那事情可就不太对劲了。   楚泽漆被叶明悠拽回房里,非逼着给他上药,他一而再解释这点小伤无所谓,可叶明悠就是执拗的非上不可。   “包成这样,我还怎么握东西呢。”楚泽漆举着被包成拳头的手,连连叹气。   叶明悠反倒开心的不得了,“有什么东西我帮你拿。”   “少爷,在下的伤已经治好了,该轮到你了。”楚泽漆笑着凑近叶明悠跟前。   明明那么好看的一张脸,一笑起来却让叶明悠浑身发凉。他不甘示弱的站起来贴近楚泽漆,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任凭楚兄处置。”   到底是纯阳宫来的,性子冷脸皮薄,立马就别开了脸。叶明悠得意的咧开嘴角,可他还没得意多久,就被人按倒在凳子上。   “你你干什么!我自己来!在这儿还是去床上?”叶明悠拼命护着腰带,仿佛要被人扒光一样。   楚泽漆白了他一眼,强行给他脱掉上衣,把洇了血的布解开,黑漆漆的六个血洞混着暗红色的血看上去血肉模糊。他淡定的找人打来一盆水,先给他擦拭了伤口周围。   叶明悠闭着眼睛享受,粗糙的指腹按在他的颈间,手法却轻柔小心,细瘦的手勾在他的脖子处,呼吸浅浅,偶有热气扑在他的脖子根,引得叶明悠身体一阵酥麻。   “水凉了吗?”楚泽漆以为他惧冷,转身去把窗子关上。   “不凉。”叶明悠直勾勾盯着他说,眼睛里的笑意更深。   “叶兄一会儿可要忍耐着些,此痛虽不比剔骨却也要扒一层皮。”楚泽漆边说边拿起那两张符咒,咬破指尖在道符上比划了几下,又取来一碗水。只见他嘴里念念有词,拿道符的手在空中一划,道符竟然自己燃了起来,燃剩的符灰都落进碗里,他似乎觉得还不够,又往碗里滴了几滴自己的血。等符水和血都融合了,他拿起碗送到叶明悠面前,“叶兄先喝了这碗符水。”   叶明悠剑眉一挑,皱眉喝了下去,符水入喉有点喇嗓子。   楚泽漆满意的看他喝完,其实什么符水解毒都是他编的,这味药重要的不是符,而是自己的血。   饮下符水后的叶明悠并无变化,楚泽漆拿来一块布卷起来塞给他,说:“如果疼得紧了就咬住它。”   叶明悠没去接,他仰起头,一双漆黑的眼睛盯着楚泽漆,桃花眼冲他眨了眨,声音几不可闻:“我怕疼。”   楚泽漆闻言笑起来,手按住他结实的肩膀轻声道:“我会小心的。”说完趁他不备迅速点住他身上几个穴位,叶明悠顿时被定住了一样,动弹不得,只剩下黑漆漆的眼睛转来转去看着他。   “得罪了,叶兄。”   叶明悠眨眨眼。   楚泽漆坐回凳子上,双手抱在他的颈间,脸慢慢凑近他面前。   叶明悠眼睛瞪得老大,眼巴巴看着他。   楚泽漆一手捂住他的眼睛,一手勾住他的脖子,张口咬上那几个血洞,叶明悠的身体剧烈颤了一下。   他咬住一个便开始往外吸毒血,每吸一口叶明悠都会颤抖一次,不多时他的身上已经布满了细密的汗珠,沿着结实的胸膛淌落。楚泽漆也满头大汗,嘴角沾着暗红的血迹,他松开手,抬眼看了看叶明悠,叶明悠也在看着他,挺直的鼻梁上挂满汗珠。   “再忍忍就好了。”楚泽漆安慰道。   总共吸了一十八口,一直到伤口流出红色的血,楚泽漆才解开他的穴道。叶明悠直接瘫倒在他身上,身体微微发烫,衣服整个湿透了。   楚泽漆扶他到床上,脱下他汗湿的衣服帮他擦净身子。叶明悠被他折腾的已经睡着了,睡着了还不消停,拉着他的袖子不停说梦话,一边说一边又出了一身的汗。楚泽漆帮他擦着,心中感慨这锦衣玉食养出来的身子就是不一样,白净细腻比女人的还好,不像自己满身瘢痕,过的是刀尖舔血的生活,倘若没有当年那场大火,他也一定会同那些江湖儿女一样,仗剑四方,快意恩仇。老天爷真是不公,总是让好人没有好下场,好人从生来就要比旁人背负的更多。   楚泽漆拉开他抓住自己的手,给他盖好被子。叶桁还是不放心自己,派了大管家来探病情,这正好称了他的意,他交代了句就抱着白猫回自己房间了。   回到房他把白猫放到桌子上,看了一遍又一遍,这确确实实就是昨晚那一只,那这只白猫到底是谁饲养的呢?又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白猫伸出脑袋看了看四周,见屋里只剩下楚泽漆一人,放心大胆的跳到桌子上,伸了个懒腰,翘起尾巴,从白绒绒的尾巴里露出一个纸筒来。楚泽漆惊讶地赶忙取下纸筒,展开,上面只用墨笔写了四个字,祭剑大会。 第7章 第七章   作者有话要说:  回来晚了!=-=在努力   祭剑大会是叶家山庄世代要举行的仪式,是庄主向武林宣布下一代继承人的大会,届时,还需一位武功高强的人自愿以身殉剑,由此叶家祖传的宝剑千叶长生才得已名震江湖,长生剑之所以有如此威力,离不开江湖侠士的冤魂,那叶桁放自己进庄,似乎就说的通了。只是这送信的人到底什么来路?这白猫确是他养的,既然白猫救过他,就姑且当友吧。   这几日庄里一直风平浪静,没有人来叶桁也没有动作,他每天除了给叶明悠换药就是等,等白猫的消息和为逆鳞鲤而来的人。可眼看一天天过去,他等的却一个没来,在这么等下去自己的身份怕要被暴露了,他必须找机会和那人说个明白。   夜半三更,万籁俱寂。   楚泽漆趁之前给叶明悠换药的功夫偷偷给他放了迷魂散,他现在应该已经睡死过去。他捡起地上一枚石子,催动内力一弹,石子不偏不倚正巧穿过窗纸弹进了对面房里。   他重新关上窗户,扯了块黑布蒙住脸,从后窗翻了出去。一路躲着山庄守卫来到书房窗下,书房没点烛,想是没人,为防叶桁有意埋伏,他在窗子底下听了一会儿才翻进去。   叶桁的书房很大,里面杂书传记众多,可是自己要找的不是这些。祭剑大会,既然有人提醒自己,可见这是个重要的时机,自己必须弄清楚历代大会的来历和目的。   可是翻遍了书桌暗柜,连个提一笔的纸头都没见到。这么重要的东西叶桁绝不会随意摆放,那么东西一定在叶桁自己房中,要么这里就有机关暗阁。一般大户人家的密道多数藏在壁画地板之后,或砚台盆景之中,因为他父亲的暗阁就在一幅山水图后面。   楚泽漆环顾四周,墙壁上只挂了几幅字画,桌上砚台墨未干透,书房里光线昏暗,很难辨认出有什么罅隙漏洞,西面有一扇窗子,他支开窗户,屋内顿时敞亮起来。   屋外起了风,树影摇曳,风吹的树叶沙沙响。窗边的一幅字随着摇晃的树影斑驳不定,像是写了一首诗,上书:月上西窗,对影成双,双鱼戏珠,日月可藏。   他反复在心里想了几遍,却总觉得这首诗前后不符,不像什么写景写情的诗,尤其是后面那两句明显暗藏玄机。“双鱼戏珠,日月可藏。”他一边撑着下巴倚在窗边一边看着地上摇晃的影子。窗外的月光洒进来,将书房照的明亮,窗边摆放的两盆松柏黑糊糊的,枝桠扭曲,他在窗边来回踱步,走到那副字面前的时候,两盆松柏的影子正巧变幻成两条鱼的模样。原来玄机是这个!   他俯到地上,耳朵贴向地面,用手轻轻敲了敲两条鱼中间的地方,地板发出了“咚咚”的声响,果然是内有乾坤。他抽出腰间的匕首,慢慢插进地板里,缓缓沿着木板缝隙启开,挑开木板后,一个金丝锦盒映入眼帘。   锦盒看上去很陈旧了,用金丝楠木打造,放在手里重量很轻,上面拿金线绣的貔貅昂首挺胸,气吞山河。打开锦盒,里面真有一本黑皮书,上书三个大字,祭剑录。   楚泽漆摩挲着书皮,这就是他要找的祭剑名录。他迫不及待翻开第一页,第一章 就是叶家的第一任庄主叶知秋,上面只写了名字,生平贡献一概没有。下面按照辈分还写了几个姓叶的,总共三章,最后一篇,长子叶桁的名字也出现在了名簿上,叶桁下面有一行小字,次子叶离。   叶桁居然还有兄弟?怎么不曾听说过,更奇怪的是,从第一代开始每一代都有个姓叶的名字被划掉,或长或次,这几个划掉的名字,都好像从未在江湖上出现过,也包括叶离。   楚泽漆合上书本,看着窗外树影婆娑,月华如泻。蓦然对窗外说了一句:“出来吧,叶大公子,我找你来不是让你监视我的。”   四周沉寂了一会儿,然后就听到开门声,月光里,叶明溪一柄长剑指着他,“我之前已经放你一条生路了,今日你还敢送上门来,是何目的?”   楚泽漆背对着窗外,叶明溪的表情他看的一清二楚,他开门见山道:“敢问叶大公子贵庚?”   叶明溪一愣,随即怒道:“这关你什么事!”   “难道叶大公子就不在意自己的身份?”楚泽漆扬起手中的书,扔给他:“自己看,叶老庄主刚过半百,叶大公子年龄二十有七,而据我所知,叶庄主也是跟你同样的年龄才娶妻生子,那你算什么?私生子?还是外面捡来的?”后面的话楚泽漆故意拖长了声调,逼得叶明溪的剑尖在自己脖子上划出血来才心满意足。   “我相信叶大公子不会那么傻,前几日你放我一条生路,一定另有原因吧?你是叶家的大少爷,为什么叶家的大庄主,却不是你呢?”此刻楚泽漆温柔如潺潺流水的声音在叶明溪耳边格外刺耳,手中的剑仿佛千斤重。   楚泽漆一个指头推开他手里的剑,依旧还是那副温文尔雅的样子,嘴里吐出的话却令人毛骨悚然:“看到这本名册,叶大公子应该什么都明白了,只要你肯跟我合作,条件随你提。”   叶明溪翻着手里的名册,一本小小的书仿佛比精钢铸就的剑还沉。   那个平日里总是昂首挺胸,意气风发的男子此刻竟连腰都直不起来了。其实他一直知道自己是捡来的孩子,能在这乱世中能活下去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他从不奢求什么,可直到今天他才知道,这二十多年的养育不过就是场交易罢了,从他被救的那刻起,他连命都是叶家的,别人想取就取。   眼泪不争气的滴到手背上,他铮铮的七尺男儿,第一次在别人面前落泪。旁边的人静静看着他,没有嘲讽和讥笑,也不说话,像个木人一样任他发泄完情绪,又恢复到以前冷淡的样子。他看着站在窗边的楚泽漆,白净的脸形容不出的疲倦,却又在苦苦隐忍着什么,可他们毕竟都是男人,多累多难受也要忍着。   “我凭什么相信你?”叶明溪红着眼睛问。   楚泽漆抽走他手上的书,掸掸上面的水渍,道:“你除了跟我合作,还有别的选择吗?你完全可以当成利用我,因为我们有着相同的目的。”   “也许我们的目的不一样。”叶明溪冷冷地道。   楚泽漆看了他一眼,又把眼睛别向窗外,“只要你能帮我完成我的目的,你想要的我都给你,哪怕最后是我这条命。”   叶明溪一怔,有些不可思议的道:“什么深仇大恨让你连命都不要了?”   楚泽漆闻言表情一下变得阴狠起来,他盯着叶明溪,一字一句的,像是咬着牙说出的,“灭门之仇,不共戴天。”   叶明溪倒抽了一口冷气,犹如五雷轰顶,“你!你是唐家的人?”他原本以为他是为那条鱼来的,没想到竟牵扯到二十多年前的灭门案,难道那真的是叶桁干的?理由是什么呢?   “我本姓唐。”楚泽漆盯着他,细长的眼睛在月下格外澄明,他里面饱含了太多苦楚。   “好,我答应你。”他看了眼楚泽漆,接着说道:“但是我也有个条件,我要秦芸洛归我,叶明悠死。”   楚泽漆抿了抿唇没说话,消瘦的身体在惨淡的月光下更显单薄,窗外阴云遮蔽住了月光,轻风徐来,带来一片凉意,他咬咬干裂的嘴唇,轻声说:“好。” 第8章 第八章   次日清晨,三个人第一次坐一起吃早茶。   “楚兄,再尝尝这个。”叶明悠夹了一只蟹黄包又放进他碗里,他面前早已堆的跟小山似的,叶明悠还是不停地往他碗里送。在这里每天的早茶都十多样,而且天天不重样,跟纯阳宫的素食野菜相比,这里简直就是皇宫。   叶明溪依旧是默不作声的细细品着,时不时为两人斟茶。   “还是大哥泡的茶有味,比外面那些茶楼强百倍。”叶明悠喝了一口作出一副陶醉的模样。“但是大哥从来只泡给自己喝,这回要不是借了楚兄的面子,我又不知多久才能喝到。”叶明悠抱怨道。   “不知是谁天天来偷我的茶。”叶明溪漫不经心道。   “我就偷喝了两次。”叶明悠边说边往嘴里拼命塞东西,“快着点吃,那丫头快到了。”   正说着,外面下人就进来通报了,“大少爷,二少爷,秦小姐到了。”   叶明悠一听把碗往后面湖里一扔,病恹恹的趴在石桌上。   楚泽漆见状还是忍不住笑出来。他病的这几日,秦府的大小姐天天来送灵芝粥,还是亲自熬的,起初他拿伤口痛还能敷衍过去,这回他和大家一起吃早饭秦家小姐定是不会放过他了。   “叶大哥!明悠哥哥!”果真今天秦云洛又提着食盒兴高采烈来了。   叶明悠脖子上的白绸带没舍得解,全仗着它救命。   “明悠哥哥,今天好点了没啊?我又给你煮了粥,里面都是补药,你闻闻。”秦云洛端出那一大煲黑乎乎的东西,已经不能用吃的来形容了。   叶明悠鼻子都皱在了一起,但还是强笑道:“脖子痛,吴伯伯说还要过几天才能进食,大哥伤还没好,你让大哥先吃。”   叶明溪刚喝进去的茶又呛了出来,他瞪了叶明悠一眼,道:“我吃过了。”   “那这是什么?”秦云洛敲敲叶明悠跟前的筷子,上面还沾着汤汁。   叶明悠暗叫不妙,刚才忘了扔筷子,他赶紧给楚泽漆递眼色准备溜。秦云洛手快的按住他肩膀,扯开他的绸带,绸带下哪还有什么伤口,早已经恢复平整,长出了新的嫩肉。   “我吃我吃……”叶明悠心虚地拿出汤匙盛了一碗,光是闻这股子药草味儿就头晕脑胀。“你里面放了多少东西?”叶明悠捏着鼻子问道。   “你别看它味道不好闻,其实可香了,我特意多做了一点,给叶大哥也补补。”她边说边盛了一大碗放到叶明溪面前,“楚公子要不要也来一碗?”   楚泽漆斜了眼叶明溪,赶忙道:“多谢秦姑娘,在下修炼的是寒功,不适合这温补的药材。”   秦云洛失望的噢了一声,叶明溪却难得的笑了起来,“还不错。”他道。   “真的?”秦云洛惊喜的问。   “嗯。”叶明溪大口的吃着。明明是烧糊了还有一股苦味,他居然吃的一脸满足。   叶明悠不得不佩服地把自己那碗也推给他:“大哥受的是内伤,应该多补补。”   “叶明悠!”秦云洛双手叉着腰叫道,“我辛辛苦苦熬的!你才吃一口!”   “我去给父亲请安!”叶明悠赶紧找了个借口跑了。气的秦云洛在后面追着他喊:“你给我站住!”   人走了,又剩下两个沉默寡言的人在一起。楚泽漆道:“人走了,别吃了。”   叶明溪依旧低头吃着:“她做的很好吃。”   楚泽漆微微一笑,喝了口茶道:“听说今天庄里来了位贵客?”   “嗯,城西落梅山庄的二庄主,父亲请他来的。”   “为何而来?”楚泽漆微微眯起眼睛看向他,眼里透着精光。   “不知,可能是为那条鱼。”叶明溪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知会你一声,所有想得到那条鱼的,我都不会放过。”楚泽漆淡淡的道。   叶明溪皱起眉头,他突然脑中闪过一个念头,问道:“那条鱼……难道是你放得?”   “我只是提前让大公子帮我的忙而已,大公子不会怪我吧?”   叶明溪冷笑道:“楚公子比我想的还要厉害。但是一条假鱼,你就不怕被人识破?”   “没人见过的东西,是真是假谁又能知道。”楚泽漆站起身施了个礼,道:“您无需多虑,我是站在你这一边的。先告辞了。”   叶明溪望着他走的背影,心里头又惊又惧,这人确实比他想的厉害得多,之前挑拨他和叶家的关系,与他合作,虽然他对叶家确实心存芥蒂,可还不至于到你死我活的地步,大不了一走了之。如今两人在一条船上,如果他稍微使点手段让自己什么都得不到,他都未必斗得过他,看来自己必须留条后路了。   夜已深,孤月高悬,斑驳的树影投映在纸窗上,摇晃不停。朦胧黑暗里,楚泽漆安静的坐在桌前,桌上半边寒铁面具隐约散发出清冷的光晕。还记得以前师父告诫他,唐门杀手,不可被人知道真实身份,一旦被人认出了脸,要么他死,要么己亡,这次楚泽漆知道,要全身而退,几乎是不可能了。   他收起面具,换上黑色衣甲,俯到墙根听了片刻不见动静,该是睡着了。他打开后窗,从后窗翻了出去。叶桁这个老贼是故意把自己客房安排在叶明悠隔壁的,想看住自己哪有那么容易。   躲过几波夜间巡逻的护院,楚泽漆迅速拉开后背的机关翼,巨大的翅膀如蝠翼般张开,窜入夜色中不见了踪影。   从高空俯瞰脚下的山庄只有点点灯火,山风吹得树林沙沙作响,他宛如一只蝙蝠在夜空中滑翔。唐门的机关翼是用独特的材料加唐门独有的机关巧术制成,可收放自如,单翼展开如人大,收起来却只有两个手掌大小,只不过飞行时间不能过长,否则容易折损机翼。   离城西不远了,隔几里地便能闻到阵阵浓郁的花香,香味太浓,最容易让人神志不清。楚泽漆收起机关翼,服下一颗清露丸,重新扣上面具。   鼻尖的香气越来越重,到了那座大宅子前,已经有些刺鼻,楚泽漆翻过墙,这里不比叶家山庄那么豪华,路很容易找,院内种的大片蜡梅才刚刚绽放,所以才香气扑鼻。   楚泽漆躲着守卫悄悄来到内院,依稀还记得上次来时的路线,正要顺着石桥摸进去,突然呼啸而来破空之声,楚泽漆一偏头,只感觉一股劲风从眼前划过,随后听见飞镖与石头碰撞的铿锵声。他这才发现,假山边上的凉亭里,竟还坐着一个人。   “何人胆敢夜闯落梅庄?”亭子里的人率先发问了。   楚泽漆听声音便知道是谁,心中暗喜,居然自己送上门来了,当即抽出背后的长剑,二话不说一跃而起,长剑直刺面门。   那边也响起拔剑声,楚泽漆身形一个虚晃,闪到那人背后,脚蹬柱梁迅速旋身,同时长剑划过一个弧形,只试剑尖划过什么东西,他立即后退站定了身形。   只见那锦衣男人捂着流血的左臂,语气震惊,怒道:“小小毛贼还有两下子,我有意饶你一命你莫不知好歹!”   楚泽漆冷笑一声,不屑地说:“那在下是不是还要感谢二庄主的不杀之恩?”   锦衣男人更加愤怒了,这人怕是来头不小,蜡梅香都奈何不了他。他撕掉割烂的广袖,气运周身,提剑正欲再上,忽然一道白光闪过他的眼睛,他一却步,这才看见对面黑衣男子的脸上带着一张银色面具,这张面具和别的面具略有不同,挡住了半边眼睛,上面似乎还画着一个图案,隐约在哪里见过。   “敢问阁下是?”锦衣男人小心翼翼地问。   “在下姓唐。”楚泽漆说完便举剑刺来,一招一式尽收风雪,剑剑蕴含杀机。   锦衣男人心中大骇,没想到竟是唐门中人,他只听说过唐门杀手擅用弩箭,不曾想竟携剑而来,当即便使出平生保命绝技。   楚泽漆是为杀人而来,不想与他缠斗,趁他剑气袭来之际提剑一挡。锦衣男人已是狗急跳墙,招招是杀人夺命之势,汹涌的剑气震得楚泽漆虎口发麻,手一松剑掉到地上。   锦衣男人哈哈笑道:“区区小贼,以为是唐门杀手我便会怕你么!拿命来!”说完长剑又裹挟着剑气朝那团黑影刺去。剑到眼前,眼看就没入胸膛,黑衣男子突然朝他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眨眼间剑竟刺了个空!人竟凭空不见了?   他顿时脸色大变,迅速回身,只见假山之上,黑衣男子双手持一张巨大的机关弩,弩翼大张,尾部形似凤翎,巨弩表面不时有雷电闪过,竟有摧山倒海之势。   “你……你……”锦衣男人被惊讶的说不出话来,眼前这个人他虽不认得,但楚泽漆手中那把机弩他隐约见过,它的主人不是……“你是唐无影?”锦衣男人恐慌的问。   楚泽漆没功夫跟他废话,内院已经有几盏灯亮了,他抬起凤尾天机,手拨动机关,一支利箭飞窜而出,锦衣男人运气抬剑抵挡,只听铿一声手中宝剑应声而断,自己也被震退了好几步,再抬头时,楚泽漆又无声无息的消失了,锦衣男人惊恐大喊起来:“快……!”说没说完,口中突然喷出一口鲜血,他不甘心的缓缓低下头,自己的左胸口正插着一支利箭。   楚泽漆满意的勾起唇角,收起千机匣,又迅速消失在了夜色里。 第9章 第九章   清晨,楚泽漆还在睡梦中就听到隔壁门轻轻扣上的声音,他翻了个身继续睡,床尾的白猫好像等不及了,跳上他的被子开始挠他,挠的不耐烦了,楚泽漆坐起身,脸上带着愠怒,“小白,不许闹了。”   他给这只猫取名叫小白,只因它是白色的猫。小白被他这么一吼,老老实实的窝在他枕边。这时候门外突然传来敲门声,小白猛地又来了精神,跳下床等着楚泽漆开门。楚泽漆披上外衣,打开门,小白一溜烟儿跑没了影儿。   门外站的竟是叶明悠,好笑的是,衣着光鲜的少爷手里居然端着一大案早点,亲自给他送饭。见开了门,叶明悠急忙奉上早茶,“楚兄今天怎这么晚,我和大哥都吃过了。”   楚泽漆避身让叶明悠进了屋,问道:“叶兄怎么亲自来了?”   “今天城南有菊花会,小云一早就央求我,我便让她们三个都去了,所以……今天只能我来侍奉楚兄了。”叶明悠俏皮的说道。   楚泽漆微微一笑,“叶少爷对下人真是仁慈。”   叶明悠没回话,拿起案上的荷花酥,送到楚泽漆嘴边,又倒了一碗茶水放到他面前。“荷花酥是杭州名吃,我专门请杭州师傅做的。”   楚泽漆抬头看看他,张口咬住糕点,糕点刚入口,还没来得及品味,他发现叶明悠的脸红了,随即自己也意识到了哪里不对,想吐出糕点,可叶明悠的手还在帮他举着吐出来又太失礼,只得张口咬下,糕点咽下肚才尴尬道:“在下失礼了,叶兄莫怪。”   “无妨,楚兄再尝尝这个。”叶明悠又殷勤地把枣泥糕送到他面前,结果被他推脱掉了。   “叶兄找我……是不是有事?”楚泽漆喝了口茶问道。   没想到一眼被看破了,叶明悠嘿嘿说道:“昨日梅伯伯约我今天去喝酒,落梅庄的梅花酿要数扬州一绝,我想请楚兄一起去。”   楚泽漆一听落梅庄,呼吸都一滞,没想到梅石跟他还交情不浅,只是恐怕现在,梅石尸骨都凉了。“既然叶兄相邀,我岂能拒绝,我们何时出发?”   叶明悠高兴的一拍桌子道:“就现在!我去备马。”   楚泽漆穿好衣服,背上剑,坐在桌前看着桌上的糕点不由得叹气,他怎么什么人都认识。   他出去的时候叶明悠已经在等着他了,手里牵着他的望云骓,笑着道:“落梅庄离山庄不远,我们慢着走午时也就到了,那里的梅花酿楚兄肯定没吃过,我让梅伯伯多给我们备几坛,今日不醉不归。”   “好,就听叶兄的。”楚泽漆也含笑回他。   二人一路慢悠悠赏着城外景色,城外的树木已经光秃秃的,远远看去一片萧索,这才感到冬天来了。扬州的冬天不似北国那般肃杀严寒,还隐约有几分江南的婉约,几年才能见一次落雪。   几近午时,隔很远就闻到了山风吹来的阵阵蜡梅香。二人不由加快了速度,山庄就在不远处。   可就在这时,旁边的叶明悠突然勒马停了下来,楚泽漆也跟着他停下。只见前方山庄大门,已然挂上了白灯笼白幡。二人相视一眼,叶明悠道:“山庄出事了。”说着急忙跃马扬鞭往山庄疾驰而去,楚泽漆紧随其后。   叶明悠风风火火的闯进院内,黄色的蜡梅花开的正盛,香气馥郁。内院大堂里,几排下人跪在那里,呜呜咽咽,对着堂上一具盖着白布的尸体。叶明悠走过去,却只见梅大庄主穿着麻布衣,两眼泪痕站在那里。叶明悠心中也猜到了七八,他声音低沉的问:“梅大伯伯,出什么事了?”   梅大庄主老泪纵横,闭上眼睛仰面长出了一口气,恨恨地说:“昨晚唐门杀手夜袭山庄,我二弟与他正面交锋,不料那杀手太过厉害,你梅二伯伯他……被害了。”   叶明悠只感觉胸腔气血翻涌,唐门杀手!又是唐门杀手!上次让他跑了还不知收敛,看来不除掉这个祸患扬州城便永无宁日了!   “梅伯伯您放心,我定会亲自抓到他给二伯伯磕头赔罪!”叶明悠恨恨的道。   院内楚泽漆坐在那个四角翘起的凉亭里,这里还有已经干涸的血迹,看着举庄上下一片哀恸,他心里却自在得很。都尝尝吧,这才只是个开始,当年你们剥夺了我多少,我就让你们奉还多少。他冷笑一声,狼似的眼睛微微眯起,手中瓷杯被他捏得粉碎。   正欲起身回去,他突然间感到自己手腕一热,有什么东西抓住了自己的手。楚泽漆一惊,另一只手已瞬间捏起三枚暗器。   他急忙回过头,可是等他看清了是谁,手中的暗器哗啦全掉到了地上,眼泪迅速涌上来,他颤抖的张张嘴,一时什么话都忘了。   他任凭那只温热的手掌握住自己的手,眼前那人语气埋怨又带点宠溺的说:“你看看你,又这么不小心,娘亲跟你说多少次了,不要跟你爹爹学。”说着拿出细手绢轻轻包住他被瓷杯割破的手指,温柔的摸摸他的脸,“小羽……娘亲好想你。”   楚泽漆呆呆的看着面前这个风华绝代的女人,她的眉目唇角就同画里的仙子一样,美丽而端庄,一颦一蹙似乎从来没变过,永远都那么的温静娴雅。   楚泽漆颤抖的抱住眼前的人,“娘……我也想你。”   他其实知道这是幻觉,是蜡梅香带给他的幻觉,可是二十多年来日思夜想的人站在自己眼前,纵然是幻觉他也甘愿沉沦。   “小羽,都长这么大了,过来让爹抱抱。”那边也有个声音在唤他。   楚泽漆松开怀里人,扭头一看,心里更加激动,那个高大英气的男人正张开手臂,笑眯眯的等他像小时候一样扑过去。   “去吧小羽,你爹爹天天挂念着你呢。”娘亲温柔的给他把头发顺到耳后,眼里是化不开的思念。楚泽漆点点头,幸福的朝那边走去。   可是他刚走到一半,耳边忽然响起拔剑声,楚泽漆一惊,急忙闪开几步,身前身后的亲人都在拔剑声中消失了,眼前竟然出现了叶桁!   沉浸在温言软语里的他突然被拉出幻境,眼前一切都化为泡影,当年的冲天大火仿佛又席卷而来,熊熊燃烧着他的心尖,他愤怒的拔出极海剑,手上不留半分余力朝叶桁刺去。   叶明悠走出内堂时,才发现楚泽漆没跟过来,他在院内唤了几声,也不见有人回应。外院的蜡梅香气越来越浓,他吸了几口有点刺鼻,让他忽然间想起一件事来,梅二伯伯曾告诉过他,这里的蜡梅香气会令人神志不清,来的时候找门口护院要两粒凝神丹服入,方能不惑。可是他俩来时都没服过,现下楚泽漆已经不知去向,会不会……叶明悠心脏倏然一紧,他加快脚步往外院赶去。   经过那片假山池塘,前面石桥上立了个人,穿了一身黑色衣服,不像是庄内人,奇怪的是,他已经在石桥横栏边了,还在踯躅往前,眼看就可能掉进湖里去。叶明悠想上前提醒他,那个人突然转过脸来,银色的面具遮住了半边脸,还朝他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叶明悠大吃一惊:“又是你!”他迅速抽出背后的千叶长生,提剑运气,长生剑划过几片银杏叶朝那人刺去。   黑衣人看见他,表情也变得愤怒起来,他也从背后抽出剑来,挡抵住叶明悠的攻势。   他的那把剑不比自己的长生剑差,长生剑所裹挟的热浪尽数被寒气化解,黑衣人越打越凶,招招都想夺命。而叶明悠却在边打边想,这把剑锋刃清凛如霜雪,这不是楚泽漆的极海剑吗?怎么会在他手上?   叶明悠轻易地化解了黑衣人的剑招,本想借机嘲讽几句,谁知再一看,黑衣人竟真变成了楚泽漆!   叶明悠瞬间明白了怎么一回事,暗叫不好,他一分神,凝聚的剑气都散了,楚泽漆的剑法虽不如他,可剑势却凌厉至极。叶明悠躲闪不及的站在那里,极海剑带着巨大的冲击力朝他刺来,他瞬间只感觉腹部一凉,喉中腥甜,自己身体不受控制的直直往后翻去。   许是血腥味唤醒了楚泽漆,他醒来时极海剑已经刺穿了叶明悠的腹部,而剑正握在自己手里,明黄的衣裳被染成暗黑色,身体像片银杏叶一样往湖里坠去。   楚泽漆慌忙丢了剑,跟着跳进冰凉的湖水里,一手拖住还在下沉的叶明悠,叶明悠已经昏迷过去,大量鲜血染红了周遭湖水,楚泽漆心一下子慌了。他抱着死沉的叶明悠好容易游到岸边,鲜血还在不停的往外冒,他点住他周身几个大穴,慌乱地叫道:“叶兄!叶兄?你不能有事!”   叶明悠的身体好像都凉了,眉毛和眼睫上结了薄薄一层冰霜,楚泽漆一咬牙把他抱起来,跌跌撞撞往内院走。这时一只冰凉的手突然摸住他的脸,叶明悠缓缓睁开了眼睛,漆黑的眸子盯着他,气若游丝道:“别担心……死不了的。”说完又昏死过去。   幸好这时候庄里有人听到声响赶了过来,几人合力才把叶明悠抬回去,梅大庄主塌了天一样哭丧道:“快去请最好的大夫来!再把那片蜡梅树也给我砍了!”本来死了一个二庄主就让庄里元气大伤,这次叶家的少庄主又在这里遭遇了不测,看来他梅家庄已到了穷途末路了。   这里最好的大夫也在叶家山庄,除此之外都和楚泽漆差不离,可这次伤口太凶险,大概是被他的剑气所冲,他只能暂时止住血,再这么下去叶明悠不失血而死也会被冻死。   “楚公子,现在只有你可以救他,即使是叶家的人来也别无他法。”梅庄主在一旁焦急的说道。   楚泽漆心中清楚他想说的救命之法,那就是以修为弥补他损耗的元气,如若自己修为不够,很可能会连命都搭进去,即使修为够到最后恐怕也会功力尽失。他若没了功力,那不是等同于刀没了刃,弩没了箭,只能空想着报仇?那他还要叶明悠活着有什么用?他唐鸩羽是来杀人的,不是来救人的。“恕在下无能为力。”他道。   “楚公子,不是老夫不肯施救,二少爷体质特殊,要用长生剑引渡元气,普通人若被阴阳剑吸去了元气,将精血枯竭无力回天,而你乃阴阳双剑之一,只需两成功力,便能帮叶少爷渡过此劫。”梅庄主近乎恳求的道。   “我凭什么信你?”楚泽漆道。   “我梅傲谷若有半句虚言,不得好死!”梅庄主指着天发誓道。   “既然这样,我就信你一回,把剑给我。”楚泽漆面容冷峻的拿过千叶长生,剑一到手,便有种炙热感,好像有股火热的气流从自己的手掌往身体里钻。他把剑柄放在叶明悠掌心上,自己握住剑尖,接下来,就要以自身精血作为元气为他补给,虽损耗的精血不多,但足够他用几年去弥补。   楚泽漆回头斜了一眼梅庄主,发现他比自己还紧张。他笑着道:“梅庄主在紧张什么?”   “老夫怕公子耽误了时辰,叶少爷命不保矣。”梅傲谷松开攥紧的拳头,额头上已是布满汗珠。   话音刚落,楚泽漆手已发力,锋利的剑尖毫不含糊的割进他的手掌,瞬间巨大的吸力如同铺天盖地的海浪将他的手掌牢牢吸附住,让他片刻有些失神,再回过意识的时候,才感觉到身体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源源不断的快速抽离,速度快到割破手的一瞬间便让他察觉到了不对劲。   “你骗我?”楚泽漆咬牙喘息道。   梅傲谷早已远远的退开,在一旁得意的哈哈大笑道:“你既不是极海剑唯一的主人,它们当然一视同仁,况且你身为纯阳宫弟子,理应普济众生,救民于水火,这是你该做的,等你死后我会在叶老爷面前说几句好话,厚葬了你,不亏待你吧?”   “你不得好死!”楚泽漆咬牙切齿道。他极力想挣脱掉长生剑的束缚,可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的功力只会越来越弱,起初挣不脱,越往后希望越渺茫,甚至到最后只能眼睁睁看着长生剑把自己吸成一具空壳。   “纯阳宫弟子不是一向高高在上吗?你都跪在我面前了还想杀我?你就好好的救活叶家少爷,说不定到了阴曹地府还能给你记上一功。”   “你……”楚泽漆虚弱的手撑在床榻边,整个脸都失了血色,豆大的汗珠滚落进眼睛里又滑落出来,润的那双眼睛依旧熠熠发亮,眼梢却染上了一抹血红色。   梅傲谷惊讶的凑过来看他的脸,忽然又哈哈大笑起来:“哭了?极海剑的主人也不过如此,方竹间难道瞎了眼怎么会把这么好的剑传给你?”   “住口!”楚泽漆嘴唇都被他自己咬出血来,与苍白的脸色映在一起,妖异无比,他细长的眼睛像狼一样死死盯住梅傲谷,突然不知哪来的力气他猛然扑上去,一把扼住了他的喉咙。   梅傲骨猝不及防以为他早已丧失了行动能力,等到感到眼前虚影一晃,脖子已经被楚泽漆牢牢掐住。   “别……别杀……”话还没说完,他整个人就被捏着脖子提到了半空中。   楚泽漆瞪着血红的双眼,完全没了之前温润的样子,说话恶狠狠地道:“我师父如何与你无关!我非道非佛!管你这天下苍生是死是活!你既然这么想救他我就让你救个彻底!”说完把人狠狠往地面上一摔。梅傲谷迅速爬起来想出手还击,被他轻易化解了招式,手被抓住,两人同时痛苦的大叫一声。   楚泽漆只感觉一股力量冲进自己的身体,正在补缺自己消耗的元气。梅傲谷发出厉鬼一样的嘶吼,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元气正被楚泽漆不断的吸走,那速度远比长生剑要快,吸得他五脏六腑都要被绞碎,可手被抓住,他才是那个没有丝毫行动能力的人,只能眼睁睁跪倒在他面前,瞪着眼睛死不瞑目。   “不……不要!”楚泽漆甩开死掉的梅傲谷,可身体的痛苦依然没有减轻,他反倒感觉长生剑吸饱了元气,正在往回倒流,两股力量在他体内横冲直撞,冰与火向来不容,只有当一个吞噬另一个的时候才肯罢休,可那时不管谁吞噬掉谁,他的身体都会支离破碎。   楚泽漆绝望的跪在地上,表情从未有过的难过,自己最终还是失败了,就因为他轻信了别人,这二十多年的努力也即将化为泡影,随着他而消散。“娘亲……”楚泽漆痛苦的叫道。   “你还真是活的不耐烦了,什么都敢尝试。”   突如其来的声音惊得楚泽漆睁开了眼睛,只听一声尖锐的剑刃摩擦声,一道烈焰般的红光眨眼间在他面前划过,长生剑应声脱落,咣当一声掉在地上,剑身包裹的金光也随之消失。   “长生剑看上了你的玄阴之体,想与你合二为一,可他的主人不同意,不然你早就命丧黄泉了。”男人把弯刀往背上一收,刚才还烈焰熊熊,誓不见血不收的刀瞬间就扑灭了气焰,服帖的在他背上,与普通弯刀无异。   “你是谁?你怎么可能抵抗得了长生剑的威力?”楚泽漆虚弱地抬起头,在看到男人的那一刻他忽然愣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为什么没有评论!!!#手动不开心 第10章 第十章   男人微笑着半跪在地上,灰到发白的瞳孔俯视着他,雪白的头发几乎垂到地面上,他捏捏楚泽漆的脸,语气轻蔑道:“凭它就想吞噬我的明王镇狱,还不够格。怎么?你是不记得我了?”   “是你?”楚泽漆不可置信的睁大眼睛,他永远也忘不了他,那年冬天,那个俊美的男人一袭黑衣,身后是冰雪一样飞扬的白发,白丝垂瀑。他以为那是天上的仙君,仰起小脸来想多看几眼,却望进一双浅灰色的眼瞳里。他当时就像这样摸了摸自己的头,直至今日,还像当初,这二十多年的岁月似乎从未侵染到他的容颜,却好像让他变了性情。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救我?”楚泽漆怔怔地问道,心里有种直觉那个一直在背后帮自己的也是他。   男人慢蹭蹭地站起来,走到床前摸摸叶明悠的脉搏,一边说道:“我叫陆微生。那只白猫也是我派去的,要不是你救过它,我也不会这么帮你。”   “那二十年前……”楚泽漆正欲再追问,男人突然手放在嘴边朝他比了个手势。   “他要醒了,我们有缘再见。”说完眨眼间就消失在他面前,门和窗户都还紧闭着,不知道他是从何而来。   “怎么样了?”庄内暗处一个黑发紫衣的男子抱着双臂慵懒的问道。   “晚了一步,还是死了。”白发男人惋惜地说。   “拿来。”   “什么?”白发男人无辜的看向他。   “你又想私吞我的蛊虫!是不是还想尝蛊虫的滋味!”紫衣男子气急败坏地掏出自己的竹筒,结果被白发男子按住手又塞了回去,人也被顺势抱住。   “我想尝你的滋味。”   叶明悠醒来的时候正看到楚泽漆一脸疲惫的坐在自己床前,脸色惨白的可怕。   “泽……泽漆?”叶明悠小心翼翼的叫道,第一次直呼他的名字。   楚泽漆摸着他的脉象,无力地笑着说:“已经没事了,叶兄再休养几日,我们就启程回庄。”   “好。”叶明悠笑着盯住他,一双桃花眼漆黑漆黑的,忽然他剑眉一皱,脸上有些紧张的问道:“你脸色怎么这么白?”   “我没事,陪着叶兄稍作休息便好了,快睡吧。”楚泽漆给他掖好被角,看着叶明悠又沉沉地睡去突然特别想笑,感觉自己就像在哄小时候的自己睡觉,娘亲也会假装陪自己睡着了再悄悄离开。   落梅山庄二庄主刚逝世不到一天,大庄主也随之去了,听闻是为了救叶家的二少爷自愿献出半生修为。当然真假不得知,只知道后来有人匿名给了庄内一大笔钱财,数目足有叶家的两倍之多。   是夜,楚泽漆正卧在叶明悠的床边浅眠着,叶明悠整夜都睡不踏实,会突然惊醒看他在不在,一会儿又沉沉的睡过去。   “泽漆?”叶明悠好像又在说梦话了,   楚泽漆依旧没理他,继续闭目养神。   “楚兄。”叶明悠又喊了一声。   “我在。”楚泽漆微微睁开眼睛看着他。   “你怎么坐着睡?”   “练功的时候习惯了,再睡一会儿天就亮了。”楚泽漆把他的手重新放回被子里,隔着被子握住他的手。   叶明悠听话的闭上眼睛,可他刚闭上的眼睛又突然睁开了,斜着眼看向窗外,双眼清明无比。   楚泽漆似乎也感觉到了异样,摸起床边的剑握在手里。   “楚兄,你快去看看大伯他们别出事。”叶明悠紧张的想坐起来,可他的伤口动一下都疼的他直冒汗。   “你别动,我去看看。”楚泽漆转头吹灭了烛台上的蜡烛,四周顿时陷入黑暗,他一身白色的衣服在黑暗中格外显眼。“你自己小心。”楚泽漆说完就融入了夜色中。   四周安静的连针掉地上都能听见,叶明悠静静躺在床上,竖着耳朵听门外的动静,果不其然,那个声音并没有跟着楚泽漆一起走,来人的目标是自己。   门被轻轻打开,一个黑影蹑手蹑脚的潜进来。叶明悠伤了腹部,手还利索,他甩手掷出几枚飞镖朝黑影袭去,但是没射中人,飞镖砰砰没在木门上。黑影见已暴露了目标,举剑便向他刺来。   叶明悠迅速抽出千叶长生,金色的剑一出鞘顿时就照亮了四周。黑衣人体型高大威猛,用起剑来也极其歹毒,他似乎知道叶明悠腹部有伤,剑锋一转以极快的速度朝他刺去,可有人的剑比他更快,只听一声刺耳的兵器摩擦声,黑衣人手中的剑被齐刷刷削去了一半。   楚泽漆趁机一掌拍在他胸前,比叶明悠还高半个头的黑衣人竟然生生被击退十几步,把手中的断剑向他一扔,翻窗逃走了。   楚泽漆紧随其后,他敢断定黑衣人的武功绝不在自己之下,只是不知为何不肯出手。刚这么想前面的黑衣人就停了下来,转过身来盯着自己。   “没想到你这个小白脸武功这么高,我劝你莫要多管闲事,否则我连你一块儿收拾。”黑衣人说着从腰后取出三根长管,长管似是用精钢打造,坚硬无比,那三根长管相互一拼接,一杆锃亮的□□就出现在他手中,尖锐的枪头直指向他,散发着冷光。   怪不得先前觉得他剑法如此之差,原来是个耍枪的,这次楚泽漆不敢硬来了,他的功力还没有恢复好,硬碰硬的话吃亏的肯定是自己。可江湖上使枪的高手并不多,大多都在军中,不是将军就是武官,这次又杀出哪门子的高手来。   楚泽漆眯缝着眼盯他看了一会儿,突然想到了什么,把剑往背上一收,冷笑道:“素闻秦将军战功卓越,爱民如子,今天怎么连自家人都不放过?”   那黑衣人本来还提着枪跃跃欲试,听到这话一下就愣住了,接着一把扯下面罩,剑眉星目的样子竟真是秦威本人,一看秦芸洛就是他亲生的。   “本将做事一向光明磊落,事到如今也不怕落下话柄。今天我必须取了叶家小儿的贱命!识趣的赶紧让开!”秦威指着他说。   楚泽漆一听这话不对,前两天还听说叶秦两家已经结了亲,今天怎么就要提着枪杀自己的未来女婿?“将军就不怕令千金知道?”   “我是他爹!我只有芸洛这一个宝贝女儿,难道我要眼睁睁看着芸洛嫁给这个贪恋男色豢养娈童的畜生!我看你唇红齿白面如傅粉,莫不是他养的小白脸?”   “将军说话可要注意身份。在下一直以为秦将军是好人,没想到也如此草菅人命。”楚泽漆也微微发怒道。   “随你怎么说!本将今天必须杀他!让开!”秦威□□一指,厉声喝道。   楚泽漆也寸步不让,手握着身后的剑柄蓄势待发,“今天有我在你休想碰他!”   两人的实力不相上下,楚泽漆的剑法也是十年没有长进,他们对彼此都有所顾忌,所幸秦威不知道他受了伤,对他的那一掌还很忌惮,双方就这么僵持不下,眼看东方吐出了鱼肚白。   秦威是个武夫,耐不住性子,正想着是死是活拼一把的时候,忽然被人按住了枪杆,秦威吓一大跳,急忙转头去瞧,这一瞧不要紧,吓得他□□都差点脱了手,说话也结巴道:“你……你……鬼面修罗?”   那个悄无声息来的人如同鬼魅一般又绕到楚泽漆面前,漆黑的衣服如同一只夜鸦,雪白的头发下面戴着张青面獠牙的面具,阴惨地笑道:“没想到现在还有人记得我。”   楚泽漆也拔出剑来,站在一旁提防着他。传说中的鬼面修罗就是戴着一张黑色的鬼脸面具,正如他的名字,他为人阴险狡诈,亦正亦邪,所过之处常常血流成河,江湖上无人能奈何他,因此犯了天诛,在二十多年前就已经失踪。   “不对,你二十年前不是已经死了么!”秦威也问道。   “我家主子已经睡了,你们再大吼大叫我第一个宰了你!”鬼面修罗压着嗓子指着他道。“不信的话你可以试试。”说着抽出了背上的弯刀,那把弯刀在他抽出的瞬间就像火焰一样燃烧起来,周围的温度都随之升高,秦威被这烈焰震退了好几步,楚泽漆却皱着眉看出了端倪。   鬼面修罗看了眼楚泽漆,又继续盯着秦威。   秦威深知不吃眼前亏这个道理,即使他不是真的鬼面修罗,凭那把弯刀也足以证明他的实力,杀不了叶明悠一定还有别的办法。“好小子,今天算他走运,你最好赶快劝他离开我女儿,别等我带兵踏平了叶家山庄。”秦威怒把□□一收,转身消失在了夜色里。 第11章 第十一章   人走以后,鬼面修罗掀开自己的面具,露出了熟悉的面孔,他哈哈大笑道:“真把他吓走了,胆小鬼。”   楚泽漆虽是一脸无奈,却也忍不住问道:“你真是鬼面修罗?这把刀可不是凡物。”   陆微生把玩着手里的面具,挑眉道:“我若真是他,这里一个活口都不会留下。”   “也对,传闻中鬼面修罗身边不论何时何地都跟着个紫衣少年。”楚泽漆道。   “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再厉害的人最后不还是输给了岁月,最重要的是珍惜眼前人。是吧?那位小少爷是个好人。”   “他好不好与我何干?我不杀他便是。”楚泽漆有些恼怒的回道。   “杀不杀他那是你的事,反正在西江月偷看他的不是我。”陆微生坏笑着说。   一提西江月楚泽漆立马涨红了脸,“你怎么知道……”   “嘘……”陆微生打断他的话,贴在他耳边神秘的道:“我家主子真的在睡觉。”   “……”   “我要走了小不点,别让仇恨成为你活下去的唯一目标,不然这漫长人生,你该拿什么填补空缺。”陆微生捏了捏他的脸语重心长的说。   楚泽漆拍开他的手,转身留下一句:“我本姓唐,不该姓楚。”   陆微生看着他消失的背影,默默叹气。   他又想起二十年前的雪夜,脚下的积雪没到脚踝,他怀里抱着那个熟睡的小男孩,在雪上一步一个脚印,华山的风雪吹得他浑身发凉,他又裹紧了狐裘,小男孩在他怀里发出一声嘤咛。   “方道长。”   那个白头老翁坐在风雪里背对着他,“我知道你来此的目的,回去吧,他不适合这里。”   “道长为何不看看他的命格?”   “我知道他是谁,若想要他放下仇恨,就不该来此。”   他仰头看着天上飘零的雪花,叹气道:“天生的玄阴体,会臣服我们给他安排的命运吗?”   白发老翁睁开了眼睛,转过身来:“此话当真?”   “道长何不自己看。”   “如此……”白发老翁抱过熟睡的人,连连摇头:”该是劫数。”说完便消失在风雪里。   本就为平衡阴阳存在的人,大难不死,天地必是有私,即使不送他去纯阳宫,他将来也定会掀起一场风雨。   次日天将亮,梅家本还未发讣告,就见叶家山庄的轿子进了庄,此次礼钱更是丰厚,满满的箱子抬了五大箱,轿子里却空无一人。跟来的随从皆候在叶明悠房门外,等候着他们的少庄主起床。   其实叶明悠早早就醒了,习惯了早起练武,在床上根本躺不住,他醒来的时候,把楚泽漆也惊醒了,不过他很快又闭上眼睛睡熟了。他本想让他去床上躺着睡,可看他睡得那么香又不忍心再叫醒他,只给他披上件外衣就出门散步了。   他一走楚泽漆睁开了眼睛,眼里满是倦意,其实他整整一夜没阖眼,不是不困,是睡不着。自打离开了纯阳宫,他几乎没睡过一天好觉,在纯阳宫也时常被梦魇惊醒,到了这广阔的江湖,连做梦的机会都没有了,稍有放松,就可能再也醒不过来。   楚泽漆洗了把脸,外面天已经大亮,不过雾气还很重,他拿了本书坐到窗台上翻阅着等叶明悠回来,可叶明悠没等来,倒把叶家人给等来了,一起来的还有吴管家,依旧是那副笑眯眯的样子,“楚公子,我家少爷如何了?”   “已经没事了,吴前辈。”楚泽漆也笑着回他。   叶明悠这时恰巧从内院出来,老远就看见自己房间口整整齐齐站了两排人,黄色的衣衫不用说也知道是谁家的下人,可梅大伯二伯才刚走,讣文还未发出,叶家就上门提人,这让他如何做人?   “吴伯伯,是父亲派你们来的?”叶明悠拧着眉问。   吴管家低首回道:“是老爷派我们请二少爷回庄,老爷说少爷有伤在身,不可耽搁,接不回少爷我们也别回了。”   “可梅家对我有恩,我这么贸然离去,有违道义。”叶明悠皱眉道。   “少爷,落梅山庄已是个是非之地,不能再久留了,昨夜的唐门刺客就是冲少爷您来的,您难道要楚公子一直不眠不休守着您吗?”   叶明悠闻言扭头看了看楚泽漆,在这清晨就一脸倦容。他道:“那好吧。”   楚泽漆正闲坐在窗边看戏,一阵凉风吹过引得他打了个喷嚏,手中书页哗哗不知翻过去几章,再抬头时叶明悠已经站至窗前,伸手抽走了他的书,看了几页后脸唰得红了,指着书上两个交媾的男人问他:“楚兄喜欢这种?”   楚泽漆一看目瞪口呆,急忙辩解道:“这……这不是我的书!”   “我知道,这是客房的书。”叶明悠饶有兴致的又翻了几页,嘴里不时发出啧啧的赞叹声。   楚泽漆脸红的快滴出血来,不明白刚才自己手里的《剑法十二章》怎么会突然变成《春宫图》,他气急的一把夺下书扔进水里,紧抿着唇不说话。   叶明悠心知他害羞了,便不再逗弄他,哄道:“我知错了,楚兄今日随我回庄可好?”他一手撑着一边窗框,正好将他圈在自己面前,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腹下已是欲\火奔腾。   楚泽漆也没说回还是不回,赌气似的从另一边跳下窗台,开始收拾行李。他们来时只带了一把剑,去时也没什么可收拾的,他转身要去拿剑时,竟然看见床头也放了本翻开的春宫图,在这没风的卧房一页一页的翻动着。楚泽漆抄起一本书就砸过去,怒道:“我就知道是你!”   被书砸中的地方慢慢显现出一个人影,白色的头发铺散在床上,慵懒的伸着懒腰,“几十文一本呢,你就这么给我交待了。”   “你怎么阴魂不散的,隐身术倒是厉害的很。”楚泽漆从他身子底下抽出剑来背到背上,看他一副事不关己的懒散样子恨不得给他喂上毒。   “那是自然,你们唐门的隐身术是杀人用的,而我必须用它来保命。”陆微生侧卧在床上,胳膊支着头,下身居然鼓鼓囊囊。   “下流!”楚泽漆微微红着脸骂道。   陆微生无所谓的挑挑眉,“你看我这里做什么。你该不会还是第一次吧?”   “……啰嗦。”楚泽漆白了他一眼,头也不回的走了。   床上陆微生只感觉腹下的火越烧越旺,那里硬的发疼,有种不寻常的情\欲仿佛要将他燃烧殆尽,急需找一个宣泄的出口。“好你个楚泽漆,居然敢给我下毒!术儿!快来救我!”   楚泽漆心满意足地拍拍手上的粉末,这些药粉是他用合欢草的果实,发情期的狼血外加参末等药材调制而成,内服壮阳补肾,外用无色无味,可溶于空气催人快速发\情,任你武功再高也压制不住。   “何事那么开心?”叶明悠在门外等着他,见他笑得眼角都弯起来了非常好奇的问道。   楚泽漆瞬间敛了笑容,头也不回的说:“好事。快走吧少爷,叶老庄主该着急了。”   “是楚兄着急了,小白不知在庄内如何,快些回去看看。“叶明悠坐进轿子,顺手把他也拉进轿内,“轿内宽敞,楚兄不妨一起。”   楚泽漆红着脸坐在轿子里,由于叶明悠身上有伤,轿子走的极慢,这样轿夫就不时得停下来歇一歇,走了一上午回头还能看见落梅山庄。他有些疲倦的靠在轿子里,眼睛看向轿外,鼻尖似有若无飘过一缕合欢草与狼血的味道。   合欢散本无色无味,不知他就怎么闻出了是自己秘制的毒药。可这味道是哪儿来的呢?楚泽漆四下寻找来源,一抬头,只见叶明悠手里抓着把小药丸,已经被他捏爆了一个,味道正是从他捏爆的那个发出来的。   楚泽漆一把抢过他手里剩下的那些,急忙捂住他的鼻子,自己也屏住呼吸,“你从哪里弄得!谁让你乱碰的!”   叶明悠无辜的看着他说,“我从地上捡的。”   糟了!楚泽漆已经开始感觉自己的身体在微微发热,一股热流迅速窜上他的下身,腿间涨的发疼。再看叶明悠更甚,隔着衣服就能看出隆起的东西。   楚泽漆想喊外面的人赶快就近找个驿馆停下,可他刚忍着疼起身就被叶明悠拉回来按在软椅上,“你要去哪儿?”叶明悠咬着他的耳朵说。   楚泽漆大口喘着粗气,尽量不让自己去在意叶明悠的触碰,可现在他的身体极度敏感,每一次都不由自主的闷哼出声。   “叶……叶兄,你忍住……我这就给你解药。”他说着就要咬自己的舌尖,可平常吃饭都会咬破的舌头这次却怎么都咬不开,任凭他用尽各种方法,都像咬在棉花上。怎么会这样?难道合欢散会让人产生错觉吗?   “不要!”叶明悠的手探进他的衣服里,引得他一阵颤栗。他抓紧叶明悠的后背,不管不顾的张口咬上他裸露的肩头。这次也是一样,尽管叶明悠疼的瑟缩了一下,却连个牙印都没留下。   “怎么会这样……叶兄!快醒……啊……”话被堵在口中,叶明悠像失去了理智一样疯狂的亲吻啃咬着他的嘴唇,舌尖纠缠上他的,吸吮舔舐,津液沿着两人唇齿交融的地方滑落,楚泽漆无力的瘫软在他怀里,眼底情\欲迷蒙。   衣服被边亲吻着边褪去,楚泽漆连喊救命的机会都没有就被扯开了腰带,他难耐的呻吟出声,挣扎着攀在叶明悠肩头。那股合欢散的味道一直缭绕在他鼻间经久不散。   不可以!不可以!楚泽漆努力摇着头想摆脱身体本能的快\感,可那原始的欲望如同附骨之疽一样纠缠着他怎么甩都甩不开,罪恶与快感彼此交织,折磨着他的每一根神经。   “不要……”楚泽漆哑着嗓子乞求道。终是不敌内心的谴责哭了出来。   “泽漆!泽漆!快醒醒!”楚泽漆忽然听到有个声音在唤他,紧接着自己就喘不上气来,好像被抛入了水里,一股窒息感扑面而来。他大口喘息着仍无济于事,眼看就要溺亡的时候,身体突然被什么重重撞击了一下,他猛然睁开了眼睛,大口喘着粗气,眼前一片潮湿。   叶明悠松开捏住他鼻子的手,拍着他的后背替他顺气,“你被梦魇缠住了,怎么叫都醒不过来。”   楚泽漆失忆了般把轿内看了个遍,最后视线停留在他身上,愣愣看了许久,原来只是做梦……   “饿了吧,这里有荷花酥。”叶明悠把下人送来的糕点放到他面前,黑色的糕点盒上还溅了滴水珠,比旁边颜色更深一些。楚泽漆伸手一抹,指尖猩红一片。   “这上面怎么会有血?”楚泽漆盯着他问道。   “不小心割破了手,没事的。”叶明悠讪笑道。割破的那只手却始终藏在身后没露出来。   楚泽漆察觉出了不对,强行抓过他那只没露出来的手一看,上面血淋淋的五六个牙印,还在不停往外冒血。“我咬的?楚泽漆有些诧异的问道。   叶明悠闷声点了点头,撕下一片衣角来包住出血严重的虎口,那里拇指连着食指的肉都被咬穿了,要是咬在舌头上后果不堪设想。“方才你做梦的时候一直咬自己舌头,我怕你伤了自己……”   “为什么不用衣服?万一我咬断你的手怎么办?”   “衣服塞不进去,只能用这个……我能感受到,才会心安。”叶明悠说着说着像犯了错的孩子垂下了头。   楚泽漆心狠狠揪了一下,紧的难受,“以后不许这样了……直接打醒我就没事了。”   叶明悠又点点头,忽然伸过手将他搂进怀里,拍着他的脊背温声道:“别怕,梦都是假的。”   楚泽漆愣愣被他抱着,狭小局促的轿内两个人相互依偎。楚泽漆的性格随他爹,是个骨子里都狠绝的人,出了师门,全天下都是他的敌人,但同时又继承了恩师的一点侠义之气,往往下得了杀心,下不了杀手。叶明悠对于他而言,正是那介于两者之间的矛盾,如果说非要用一种感情来形容的话,那或许是同情。他嫉恨他的出身,但又可怜他身世,神剑山庄的少庄主、长生剑的继承人,老天给了他这些赫赫有名的头衔,让他享有叱咤风云万众瞩目的快感,同时又陷他于两难让他偏偏只爱男人,他虽是生的好,可也不比自己好到哪里。   楚泽漆任他抱了一会儿,平复了心情,刚推开他,轿身突然剧烈的颠簸了一下,叶明悠捂着伤口闷哼出声,紧接着听到外面有人大喊,“有刺客!!快保护少爷!” 第12章 第十二章   楚泽漆急忙抽剑护在叶明悠周围,“怎么回事?”   叶明悠刚想站起来又一屁股坐回椅子上,疼的呲牙咧嘴。   “怎么样?站得起来吗?”   “能……就是腿有点麻。”叶明悠艰难的说。   楚泽漆拿剑劈开轿帘,吴管家探头进来问道:“公子,少爷,你们没事吧?有人投放暗器。”   “没事,我扶你出去。”楚泽漆不由分说弯腰抱起叶明悠,瘦削的身体隐藏的力量巨大,稳稳的把他抱出轿子,让叶明悠都吃惊不小。   轿子前躺了一个轿夫的尸体,尸体胸口处有一个血肉模糊的小洞,正在往外汩汩冒血。楚泽漆一按伤口周围皱眉道:“这是唐门的暗器,毒蒺藜,原本只是一个拇指大的铜球,在遭受到巨大的撞击以后会钻出许多毒刺瞬间击穿内脏,虽然毒性不强但被打入体内八\九也活不成。”   “怎么又是唐门的人?”叶明悠也收起了不正经,一脸严肃的道。   “小心!”楚泽漆叫了一声,紧接着突然从四面八方凌空飞来数枚铜丸,随行的有几个高手,几人齐齐护在叶明悠周围提剑抵挡,那些铜球打在剑上真的生出七八根毒刺来,根根有半尺长。地上横七竖八躺着几个随从的尸体,皆是被打中了同一个地方,看来这刺客不止一人,而且还都是高手。   “我知道人在哪儿了,吴伯,石头。”叶明悠伸出手,吴管家迅速从地上抓起一把石子来给他。方才他一直不动声色,其实是在屏息听暗器的来源,还真让他听出几个,他抄起石子便往几个不同的方向掷去。甩出的石头打进了草里,树上就没了动静,大家都面面相觑的时候,那几个打中的地方突然窜出七八个黑衣人,银白色的面具,清一色的千机弩,黑压压的包围了他们。   “哈哈好功夫,可惜拿的是石头。”为首的黑衣人说道。   “真是唐门刺客,大事不妙了少爷。”吴管家一抹额头,早已是满头大汗。   楚泽漆和叶明悠皆是拧着眉不说话。二十年前唐家灭门惨案之后,中原的唐门弟子一夜之间销声匿迹,或死或迁,如今还留在中原的寥寥无几,这次又怎么会一下冒出来七八个,但他可以肯定的是,这里面绝对没有上次他遇见的那个,那个人的武功绝对比这里的任何一个人都要高。   楚泽漆看了眼叶明悠,他也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唐门杀手,叶桁那个老贼到底是得罪了多少人以至于让唐门杀手成群出动。这么多高手云集,他即使亮出自己的拿手心法也未必能逃出去,更何况他的功力已经大不如从前。   “呦!阴阳双剑都到齐了,看来我今天真是走运啊,拿了长生剑,又送了把极海剑,一举两得,精彩。”黑衣人拍着手说道。   原来目的是长生剑,叶明悠松了口气般,但随即又警惕起来,他拉过楚泽漆,俯在他耳根说道:“长生剑是叶家的镇庄之宝,剑在人在,绝不能落入歹人手里,你带上我的剑,我帮你拦住他们,以你的武功他们应该追不上你。”   “你的这些手下在他们手里过不了十招,与其让我看着你送死,不如我先杀了你。”楚泽漆冷冷的道。   “你杀了我他们也不会放过你,我们能活一个是一个,听话,快走。”叶明悠催促道。   “一起来的自然要一起回去,我楚泽漆也不是惜命之人。”楚泽漆长剑一指黑衣人,狭长的丹凤眼里又恢复了杀人时的神采,“听着!今天人在剑在!”   “那我就照单全收了!兄弟们上!”黑衣人架起千机弩,瞬间十几架弩都架在眼前围成一个圈。   叶明悠抽出千叶长生,准备过去捣了他们的机弩,楚泽漆一把拉住他,面色凝重道:“先别过去,这是一个阵法,叫天罗地网,只要一靠近就会触动机关,里面的人都得死,这个只能从外面攻破。”   “别做困兽之斗了,你出得来吗?乖乖交出剑,死的体面点。”黑衣人转动着腕甲道。   “那我们怎么办?”叶明悠问。   “你小心他手里的暗器,其他交给我。”楚泽漆盯着他银亮的腕甲说,那里面不知藏了多少银针暗器。   叶明悠点点头,退开两步。只见楚泽漆把剑往眼前泥地里一插,闭上眼睛,手捏灵字诀,嘴里念念有词,手势随着他的念诵快速变换着,地上的剑不知受了什么神力在嗡嗡作响,原本晴朗的天突然阴了下来,周围的温度也在急速下降。   有几个黑衣人抱着胳膊打了个哆嗦,为首的那个也觉得事情不妙,一抬胳膊,腕甲里一下射出十几枚银针朝楚泽漆而去。叶明悠抬剑纷纷给他挡掉了。   周围的温度越来越低,好像到了北国的深冬,天空居然开始往下飘小雪花。叶明悠也抱着胳膊冻的直哆嗦。   “快!打……打断那个穿……穿蓝衣服的!”黑衣人哆嗦道。   楚泽漆闭着眼睛丝毫不受外界的干扰,咒语越念越快,脸色也越来越白,脚下的地面覆盖了厚厚一层雪花,尤其是剑的位置,已经开始结冰。   几个人围住楚泽漆给他护法,黑衣人的暗器尽数被打落在地。黑衣人急了,掏出千机匣装上十几支喂了毒的□□准备来个万箭齐发。   叶明悠紧张的护在楚泽漆身前。只听黑衣人一声令下,几百只弩\箭破空呼啸而来,势不可挡。这个时候也不管能不能运功了,叶明悠迅速催动内力,双臂一张,一道无形的气墙将箭雨隔离在外,弩\箭打在气墙上,就像打在棉花上,软硬施不上力。   这时候脚下的冰已经四散蔓延开来,地上的毒蒺藜也被冰成一个个冰雕,楚泽漆猛然睁开了眼睛,吐出一大口鲜血,叶明悠的气墙也随之破碎,腹部潮热一片。   “楚兄!你怎么样?”叶明悠扶住他,他现在的脸色看起来就像一张纸。   “我没事,你切不可再用内力,否则我也难救你。”楚泽漆擦掉嘴角的血,脸上并没有痛苦之色。   黑衣人也停止了对他们的攻击,拍手笑道:“精彩!连我的暗藏杀机都看得出来,你是第一个破解我连环机关的人,怪不得我的师兄弟九次上山都没能杀了那老头。”   楚泽漆冷笑着盯着他,伸手打了个响指,瞬间,脚下的冰面四分五裂,所有冻住的东西除了泥土全部破碎成一粒粒冰碴,散落一地闪闪发光,周围的温度又渐渐恢复了正常。“你的师兄杀人可没你这么啰嗦,你既不为杀人,扔这么多毒蒺藜不就想逼我们就范吗。”   “聪明,但是我现在……可能要改变主意了!”黑衣人话说一半,语气突然变得狠戾起来,话说完十几个黑衣人接连凭空消失了,不知去向,仿佛不曾来过。   几个人都非常警惕的注意着四周,虽然不知道人走没走,但周围沉闷的气氛压抑的人呼吸困难,那种离死亡越来越近的危机感弥漫在几人中间。突然,一个家仆在毫无预兆的情况下笔直倒在楚泽漆身上,左胸上一支利箭穿心而过。   “小心,是追命箭,此箭例无虚发,一击必伤。”楚泽漆严肃道,握剑的手心都微微出了汗。   几人背靠背战圈越缩越小,还不断有人无声倒下,可是就是找不到追命箭的来源,到现在为止他们折了一大半的人对面却毫发无伤,楚泽漆心里也越来越没底。   叶明悠护在吴管家面前,一手握着千叶长生垂在身侧,缓缓调动周身的内力往那只手集去,只见原本剑身细长清泓如水的长生剑金光大盛,数片银杏叶缠绕着剑飞速转动,自上而下纷纷包裹住剑身,一柄长剑顷刻之间放大了数十倍,周身金叶飞旋攒动。   原来叶家山庄的第二把武器是靠内力催发,怪不得自打进了山庄一次也没见过,可是如此巨大的剑要靠内力凝聚成型还要保持挥之不散那得需要多少的内力。“叶兄。”楚泽漆担忧的制止住叶明悠,他腹部的伤口因为内力源源不断的催发血也在不停往外流。   吴管家突然跪下来乞求道:“少爷!你不能再使用内力了!您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这剑留着又有何用!”   “如果今天我回不去,这剑你就带回去,交给我大哥,叶家只要有他在,就不会倒下。”叶明悠目视着前方,眼神坚定又冷静,手中的剑光忽明忽暗,像无数只萤火虫在盘旋。   “小心!”楚泽漆突然一个闪身挡在叶明悠面前,不知哪里来的追命箭铿一声打在极海剑上,极海剑被这一下震得嗡嗡作响,他也被打退了好几步,半条手臂都发麻。   叶明悠把他往自己身后一扯,双手拖着剑就砸了出去。内力凝成的巨剑居然把地面都砸出一个大坑,强烈的冲击力四散开去,隐身的唐门杀手也被震出两个,口中皆吐着血沫,五脏六腑俱裂。   叶明悠见此招有效,便手一翻,隔空催动着巨剑旋转起来,巨剑带来的旋风将地上的枯草连根拔起,带动着石头与散落的弩\箭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漩涡以剑为中心四处游走,所过之处飞沙走石,尘土飞扬,躲避不及的唐门杀手纷纷被卷入漩涡之中,被旋转的巨剑割成肉块。   “叶兄,快住手!”楚泽漆发现叶明悠站的地上淌了一滩的血,然而他还毫无知觉,催动着巨剑的漩涡越来越大,周遭的树木都被拦腰折断,丝毫没有要停下的趋势,再这样下去,他必会耗尽内力而死。   “不好!少爷起了杀心!走火入魔了!”吴管家惊叫道。   楚泽漆一听立马想上前阻止他,可他刚一靠近叶明悠,一股力量就将他远远弹开。他身边有一堵无形的气墙,旁人根本近不了身。   “公子!冰火不融!快用剑!”吴管家提醒了一句。楚泽漆立刻拔出剑来,稍加运气,从外面一剑劈在叶明悠面前,剑劈上去阻力很大。气墙是由叶明悠内力加持的,它受到的伤害也间接转移到叶明悠身上。只见他嘴里不停往外流血,剑眉紧蹙,眼神空洞。   “叶明悠!你不要命了吗!”楚泽漆着急的大吼道,一用力,剑自上而下一劈到底。 第13章 第十三章   叶明悠身体剧烈抖动了一下,似是伤的不轻。楚泽漆急忙上前用气护住他的心脉,快速点住他身体几个大穴,因为出口被封住找不到宣泄地方的内力在叶明悠经脉内横冲直撞,楚泽漆扣住他的一只手,另一只手往他额心一拍,顿时两人都被击飞出去,气聚成的巨剑也应声而碎,被漩涡肆虐过的地方横尸遍野,一片狼籍。   几人都去查看叶明悠的伤势。楚泽漆躺在地上意识有些浑浊不清,刚才他把叶明悠体内无处安放的戾气尽数渡给了自己,虽是残余之气,却也震的他五脏六腑像倒了个个儿,所幸他及时制住了叶明悠。   叶明悠此刻情况更不容乐观,就像刚中剑的时候,身前的衣服一大片都成了暗黑色,血流不止,他挣扎着坐起身,揉揉朦胧的眼睛,开始到处找人。   “楚泽漆呢?他怎么不见了?”叶明悠此刻吼都发不出声音,只能焦急的四处扒拉一地的肢体散块。“快找找!快找找!”   剩下的人手忙脚乱的去尸体堆里翻人。楚泽漆听见了有人叫自己,但是一张嘴满口的血沫,他从尸体堆里伸出手晃了晃,就听到有人喊,“楚公子在那儿!”   接着几人又跑去抬楚泽漆,可他们刚踏出几步,忽然都不动了,站在原地你看我我看你,就是没一个敢上前的。   楚泽漆被人扶起来,架到身上。他以为是叶家的随从便没有防备,谁知颈后突然一疼,仿佛有根针刺入了体内,他一转头,一个黑衣人正在扶着他,一双眼直勾勾的带着怨毒,道:“没想到我还活着?是不是觉得运不了气,浑身酥软?”   “你对我做了什么?”楚泽漆皱着眉嫌弃的盯着他。   叶明悠万万没想到还有漏网之鱼,此刻正拿楚泽漆来威胁自己。   “你别动他!”叶明悠大喊。   “放了他也可以,拿你的剑来换。”黑衣人道。   “那是拿命换的!不能……咳……”楚泽漆一开口立马就被黑衣人掐住脖子说不出话来,一着急嘴里又往外涌血。   “你先放了他!”叶明悠捂着伤口疼的冷汗直冒,桃花眼里仿佛要沁出血来。   黑衣人的手甲尖都嵌进楚泽漆的肉里,捏住他的下巴阴邪的笑道:“我怎么知道叶公子说话算不算数?”   “把剑给他。”叶明悠想也不想就吩咐下人道。   那两个护剑的下人显然有些犹豫,看看吴管家又看看叶明悠,纠结到底该不该送出去。   “少爷,这剑是大家用命护住的,就这么送出去……”吴管家也舍不得,但是又不能见死不救。   “我的话你们都不听了吗!”叶明悠吼道。   吴管家一见这表情急忙说:“送!听少爷的!快把剑送过去!”   两个护剑的虽然极不情愿但也只能服从,反正剑是少爷自愿送给别人的,老庄主也不能治他们护剑不利的罪。   黑衣人一拿到剑眼神都变了,欣喜的看了又看,叶明悠在一旁等不及了,叫道:“你还不放人!”   黑衣人一笑,不屑的冲他说:“叶公子行事光明磊落,同我等小人做交易早该想到结果,多谢了!”   “你!”叶明悠气的吐出一口血,他是想到过后果,但这是无路可走的下下策,如今他身负重伤,剑和楚泽漆都落入对方手中,他真的再无计可施。   楚泽漆也无助的看向他,从叶明悠的眼睛里看到的满是委屈与歉意。是啊,一个从小到大呼风唤雨的少爷哪里受过这种委屈和胁迫。   “叶公子别着急,回去告诉叶桁!若想要人和剑,三日之内老地方见!”黑衣人说完一手揽着楚泽漆小轻功向后退去,唐门的机关翼展开在他的背上,转眼便窜入空中。   叶明悠伸出手想去抓他,可双腿再也没力气支撑这副疲惫的皮囊,腿一软摔在地上。   楚泽漆心里也难受的发疼,他又何必用剑来交换自己,当初他快死的时候,自己何曾想过要救他。   别来了,别来找我了,楚泽漆看着地上越来越小的黑点,无声说道。他反手运气,一掌击向黑衣人拿剑的那只手,黑衣人疼的一哆嗦,手一松剑脱了手往下落去。   黑衣人又惊又气,气的差点把楚泽漆也扔下去。“你不是已经被我封住内力了吗!”黑衣人气急败坏的说。   “打你还需要内力吗。”楚泽漆闭着眼睛气定神闲道,但是他刚才的确用了内力,黑衣人给他用的毒固然没错,但对他不起作用。   但剑已经丢了,再返回去拿也不太可能,黑衣人只得带他回去。   天边已近日暮,晚霞艳冶千里,浓烈的火烧云似是点燃了整个天际,蔓延在天边翻腾奔涌。   楚泽漆被带回了一座宅院前,一落地他便腿软的跪在地上,仿佛被抽光了力气。眼前是一片废墟,破烂不堪的墙头长满了枯萎的杂草,青漆的大门倒塌在地,上面的漆早已剥落,一半已腐朽在泥土之中。从外面就能看进去,院中坑坑洼洼,到处是碎裂的陶罐瓷片和横砖断瓦,大片房屋烧的只余下一副空架,横梁塌陷,断壁残垣,地上积着厚厚一层黑灰,百草却不生。虽已成这幅凋零残败之象,但成片的高台楼阁、干涸的水塘、枯死的树木,都难以掩盖它昔日的巍峨迤逦。   “楚公子可还记得这里?”黑衣人蹲下身捏起他的下巴逼他抬头看着这片萧条之景。   天边的火烧云缱绻在这片废墟的上空,仿佛燎原的火焰,又把这里焚烧了一遍。最后的霞光映在楚泽漆苍白的脸上,映在他眼底犹如星星点点的火光,如同宝石般晶莹圆润的眼睛眨了眨,没有流露出一丝情感,缓缓盯着他道:“这是哪里?”   黑衣人泄气的把他从地上抓起来,推搡着他往里走。   天边终于黑了下来,楚泽漆低着头走在前面,天一黑就什么都看不清楚了,只有脚下的瓷器碎片发出的咯咯声。他不明白为什么要带他来这个地方,难道是看出了他的身份?楚泽漆心念一动又起了杀心,但是很快,黑衣人停下了,在一间黑乎乎的房间前。   “进去!”   楚泽漆被推进房间,一进去他立马就感觉到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自己,空气中弥漫的血腥气都盖住了腐朽味,他站在原地没敢动,手心已是紧张的出了汗。   四周忽然亮起昏暗的烛光,惊得他倒抽了一口冷气,怪不得他老觉得有人在盯着自己,房间里足足有十多个唐门杀手瞪着狼一样的眼睛在审视他。   “师兄,剑没拿到,不过我抓了个人回来。”那个抓他的唐门刺客说道。   看来抓他的那个人还不是他们的头目,真正的老大是眼前这个戴蓝色面具的人,楚泽漆这才发现他们戴的面具都不尽相同,什么颜色都有。   “你姓楚?”那个头目走近他眼前,比他还高半个头,自上俯视着他,冷冰冰的问道。   “你们抓我来有何目的?”楚泽漆的气场丝毫不输于他的,没有一丝畏惧的与他对视。   那头目别开脸,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放在他眼前,那是一块玉佩,翠绿色的镂空玉身,晶亮剔透,玉的里面雕刻了一个“影”字。楚泽漆顿时像被千斤巨石砸中了一样,浑身僵硬,他胸口剧烈起伏着,刚恢复了一点的力气再次被抽光,喉口一甜血又顺着下巴往下淌。   “这玉佩你总该认得吧?唐、立、影的随身信物。”黑衣人故意拖长了那三个字,一边观察他的表情。   楚泽漆愤怒的盯着他,伸手把玉佩打落在地,道:“不认得!”说完他脸上就结实挨了一巴掌,粗糙的掌心打的他脸火辣辣的疼。但是幸好,玉佩没碎,他也松了口气,要是打碎了他也不会原谅自己。   黑衣人捡起玉佩,拿袖子擦了擦,紧皱着眉头摆摆手道:“带下去,给他喂点人蛛胎,挫挫他的锐气。”   接着楚泽漆就被扔进地窖关了起来,地窖四周漆黑,空间还很大,他不知道是先前就有还是后来挖的,但可以肯定的是这群杀手在这里很长时间了,他们之间和叶桁也有很深的渊源,难道当年的唐家灭门唐门杀手也参与过其中?   正想着地窖门开了,白天抓他的那个黑衣人提着油灯进来了,那人把灯往他眼前一放,一屁股坐在他旁边,道:“我今天白天那毒,没有用错对不对?”   “什么毒?”楚泽漆明知故问道。   “化血针的毒,此毒内力越高毒性越强,半个时辰内就相当于一个废人,为什么你没事?难道你没有内力?”黑衣人抬起他的胳膊又扯扯他的衣服,把他全身都看了个遍也没找出个原因来。   “除了你用错毒还有别的解释吗?”楚泽漆道。   黑衣人想了想,凑到他耳根小声说道:“除非……你也是唐门杀手。” 第14章 第十四章   楚泽漆的眼神不经意闪烁了下,随即说道:“我自幼在纯阳宫长大,同我的师兄弟们在方真人座下修行,怎会同你们唐门扯上关系?”   “不可能!我已经很久没用错毒了!师兄还夸过我有进步,我绝不可能弄错。”黑衣人心虚的辩解道。   “信不信随你。”楚泽漆撂下一句话便不再理他。谁知那个黑衣人不依不饶,又掏出一个白瓷瓶,倒出两颗黄绿色的药丸,强迫他塞进嘴里,拍拍手道:“这次应该不会有错了,人蛛胎,死不了的,就是会吃些苦头。”   “……咳咳。”楚泽漆恶心的掐着脖子想吐出来,但是药丸一进嗓子就滑进肚里了,顿时感觉有密密麻麻的小虫子在肚子里钻。黑衣人看着他的表现,这才满意的走了。   但是没过多久,那种恶心感就消失了,他又跟个没事人一样。这黑衣人的毒药还真是弱啊,改天绝对让他尝尝观音泪,终身不得使用内力,还能延年益寿。但说到不能使用内力,楚泽漆好像又想到了什么,他沉思了一会儿,从怀里袖里摸出几个瓶瓶罐罐来,放在地上一字摆开,开始着手挑起来,但挑来挑去也没个满意的,要么就是毒性太强要么就跟人蛛胎不像。   人蛛是一种巨型蜘蛛,毒性适中,不会要人命但会令人身体出现麻痹和痉挛,人蛛胎顾名思义就是人蛛的卵,比人蛛还毒几分,尤其是那些密密麻麻的幼蛛在腹中爬来爬去,让人既头晕又恶心。   选来选去,他还是选了一瓶长的像的。他用的毒从来都不是闹着玩的,连他自己都无法分解的毒性,往往有着致命的威胁。   楚泽漆倒出一粒来,黄绿色的药丸跟人蛛胎颇有几分相似,可这一粒,就能要他的半条命,而且此毒无解,跟人蛛胎差不多,疼过了就好了。楚泽漆看着地上豆大的火光,叹了口气,不知道叶明悠如何了,流了那么多血,还擅自动用内力,造成的是对身体不可修复的损伤,这会儿受的罪估计不比自己少。   楚泽漆盯着手里的药丸看了会儿,仰头吃了下去。药丸是甜的,药效也稍慢,他躺在潮湿的地面上静静看着头顶那一点昏黄的光,心里仿佛也有那么一束光,好像在期待着什么,是什么他也说不清,只觉得腹中开始隐隐作痛,像牙疼,牵动着神经,那种痛逐渐蔓延至四肢百骸,深入到骨头里面,他全身的骨骼仿佛都在咯咯作响,像把骨头一块一块敲碎碾成粉,把上面连着的筋肉一丝丝剔除,让他忍不住发狂,抱着身体在地上到处翻滚,翻滚间打翻了油灯,被灯油烫得手瞬间肿起泡来也毫无知觉,只顾大口喘息着想求解脱。   上面的人听到了地窖里的动静,那个给他下毒的又下来查看,以为他的毒发作了,举着油灯到他面前一照,只见他面如死灰,满头大汗,嘴角往外溢了一地的血。黑衣人也吓了一跳,自己的人蛛胎没这么厉害啊,怎么会把他折磨成这个样子?   “师兄!你快来看他怎么了?”黑衣人急忙上去喊他们头目。   那个头目下来看到楚泽漆的样子也忍不住吃了一惊。他吩咐黑衣人帮他按住躁动不安的楚泽漆,用两个指头在他身上到处按压。   “滚开!!别碰我!!”楚泽漆痛苦的挣扎道,每次按压都让他疼的想缩在一起,遏制不住想杀人的冲动。   “我让你喂他人蛛胎,你喂他穿肠腐骨做什么!快拿解药!”那个头目有些发怒道。   黑衣人一愣,一脸无辜的说:“我……我明明……”他本想解释自己的确用的是人蛛胎,但一想现在解释也无用,只得又跑回去拿解药,可他刚转身就想起这种毒从来都是逼供和惩罚用的,根本没解药。“这个毒……没……没有解药,疼过九天就好了……”黑衣人磕磕巴巴道。   那个头目也是被他气的有些无奈:“你看他的情况还能疼过九天吗?去拿菩提散来。”   “这个有!”黑衣人立即从胸前掏出一包药粉给他。   “拿水。”   黑衣人显然很怕这个头目,一刻不敢怠慢又跑回去拿水下来。   服过菩提散之后楚泽漆的情况终于有所好转,不再疼的满地翻滚,但还是抱着身体一直倒抽冷气,衣服都湿透了,紧紧黏在身上,地窖里阴暗潮湿,很容易生病。   “去拿百花露和衣服过来。”头目又吩咐道,黑衣人不厌其烦地来回跑。   “你为什么这么在意这个人死活啊?”黑衣人蹲在一边生了一把火,一边给他烤衣服。   “他还有用。”头目看着楚泽漆道,伸手解开他湿嗒嗒的里衣,映入眼帘的伤疤惊得他手一哆嗦,只见他的身上背上,遍布大小的伤痕,道道触目惊心,深如剜骨。   黑衣人也倒抽了一口冷气,“他这是挨了多少刀?”   头目沉默不语,静静给他擦着手上的烫伤,楚泽漆很听话的没有反抗,只是被疼痛折磨的惨不忍睹。   看了一会儿,头目忍不住道:“别看了,快去休息。”   黑衣人又蹲了一会儿,才恋恋不舍的上去。   接下来的几天,楚泽漆一直躺在暗无天日的地窖内,不吃也不喝,身体疼的已经麻木。虽然黑衣人每日都给他喂菩提散但也解不了多少渴,该疼的一分没少疼。不过这几天,他心里倒是清明了不少,疼的紧了就什么都忘了。   “师兄,已经第六天了,叶桁肯定不会来了。”黑衣人在一勺一勺喂给楚泽漆吃,楚泽漆半天才能咽进去一口。   “叶桁不来,叶明悠一定会来,他那么重情重义怎么能看着他的好兄弟受苦。”   “他……他……不会……来。”楚泽漆竟然开口说话了,声音极其微弱。他知道即使叶明悠想来,也会被叶桁想尽办法拦下,叶桁是多么狠绝的一个人,为了叶家什么事做不出来?又怎么会放任叶明悠深入虎穴。   “你应该盼着他来。”头目道,“不然你觉得你还有何价值?”   “他说……不定……死了呢……哈……”楚泽漆干笑了声,比哭还痛苦。   那头目没理他,看了他一会儿两个人就上去了。   “嘶……叶明悠。”楚泽漆疼的倒抽气,十只手指头抓地磨得血肉模糊,情不自禁去喊一个人的名字。   黑暗中又窸窸窣窣传来细微的动静,声音由远及近,他侧耳细听,却心烦意乱什么也听不清了。一会儿头顶又亮起微光,上面走下来两个人。   “他在那里。”熟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楚泽漆抬起头,朦胧中又看到了一头银发。   “怎么是你?”楚泽漆问道。   陆微生小心扶着后面的人,道:“小白带我来的。”   楚泽漆这才发现他后面还有一个人,身材稍矮,穿着一身紫衣。   “你脖子上系的半边玉珏,还有另一半,在小白身上,无论你走到哪儿,它都能找到你。”陆微生又道。   怪不得那块玉珏师父一直让他带在身上,沐浴睡觉都不许摘了,原来这玉珏主人是另有其人。楚泽漆看着那个紫衣男人问:“他是……”   “我叫白术。”紫衣男人抢先说道。他拿出一个小玉瓶放陆微生手里说:“把这个给他吃了。”   “你们是……怎么进来的?”楚泽漆背靠着墙,一脸戒备的看着两人。   “这你别管,先把这个吃了。”陆微生把玉瓶放到他嘴边,一股腐臭难闻的气味弥漫开来。   楚泽漆艰难的别开脸,眼睛看向白术道:“你过来。”   白术很听话的走过去,手里的烛台火光明灭不定,他蹲到楚泽漆脚边,漆黑的瞳孔几乎填满整个眼眶,跳跃的烛光落进他眼睛里,犹如泥牛入海,星光都不曾留下。   楚泽漆一扬手打落了烛台,黑暗里他一把抓过白术,手中的匕首抵在他脖子上,对陆微生道:“我知道他没有内力。你告诉我,你当年……为什么救我?”   他本以为陆微生会气的拔刀要杀他,没想到他只是叹了口气,脸上丝毫看不出紧张的情绪。“你把这个喝了,我就告诉你。”陆微生道。黑暗中他的眼睛像猫一样闪着荧荧绿光,即使在漆黑的夜里,也看的一清二楚,楚泽漆的痛苦他同样看得清晰,可这皮肉上的痛苦怎能比得过他知道真相的残酷。   “你杀不了我的,你也下不了手。”白术很淡定的说,“这是止痛的蛛王血,对你来说没毒。”   楚泽漆并不为所动,依旧是瞪眼看着陆微生,白术白净的脖子已被他压出了一环血痕。陆微生皱了皱眉,无奈道:“你放了他,我告诉你。”   “你先说。”   “如果我告诉你,当年唐家灭门都是因为我……”   “白术!”陆微生大声喝住他,“跟你没关系。”   “你说什么?”楚泽漆愤怒的盯住他,“再说一遍!”   “事到今天,还有什么可瞒的!如果我们早告诉他,他还至于变成今天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吗!”白术也发怒道,漆黑的眼睛黑洞洞的,像没有眼珠一样。“退下!”白术突然大吼一声,楚泽漆感觉脖子一凉,眼前一道影子窜过,消失在白术身上不见了踪影。   陆微生微微闭上眼睛,仰天舒了一口气,声音低沉道:“如果我告诉他,他还能活下去吗。我承认我有私心,当初不把真相告诉你,是想借你的手,杀掉叶桁。”   “所以你才……一直帮我?”   “对,虽然我也后悔了,可你已经泥潭深陷,我又怎么敢告诉你。”   楚泽漆木然的垂下手,胸口疼得厉害,他剧烈喘息道:“那真相……到底是什么?”   “先把药喝了。”白术道。   楚泽漆接过玉瓶,仰头喝下,一股浓稠的血液味道沿着喉咙滑下,并没有想象中的腐臭味,酸酸的,当即便减轻了疼痛。“说吧,你们和唐家有什么关系?” 第15章 第十五章   “我来说。”白术靠在陆微生怀里,慢慢回想起那段往事,他问道:“你见过真的逆鳞鲤吗?”   楚泽漆摇摇头,“那不是一段传说吗?”   “我见过。”白术道。他缓缓说道:“江湖是一个很大的地方,但是在江湖之外,鲜有人涉足的西南蛮夷之地,有一支神秘的教派。那里的人与世无争,终日以蛊为伴,炼蛊制毒,可天长日久,因长年药物浸淫,那里几乎所有的生物都发生了变异,植物或奇形怪状或枯死,河里的鱼鳞片逆着生长,那些鱼就是后来引起江湖上腥风血雨的逆鳞鲤。”   “既然逆鳞鲤只不过是条普通的鱼,那为什么江湖上会有这样的传闻?”楚泽漆奇怪道。   白术看了陆微生一眼,道:“因为那是有人编织的谎言。逆鳞鲤的事传入江湖后,便引来了这个教最大的劫难,中原两大世家联合攻入我教,此前我教被天一教重创,又逢此劫,险些灭族。可就算到了最后,他们依然没有找到那条传说中的神鱼。”   “那传说中唐门得到了那条鱼是假的?”   “子虚乌有的事,有一个人他为了报复那两大世家,也编造了一个谎言……让他们自相残杀。”   “是你?”楚泽漆诧异道:“你就是五仙教的人?那两大世家,一个……是唐门,另一个就是叶桁?”   白术点点头,“没错。”   “可那是唐门的事,与我父亲何干?”   陆微生放开白术,接着说道:“二十多年前,唐门无影堂堂主唐无影意外失踪,一年后,江湖上多了个唐立影,他手下的刺客专司暗杀,不分男女老幼,给钱就杀。”   “不可能……”楚泽漆连连摇头道,他一向敬爱的父亲怎么可能是杀人魔头。   “凤尾天机就是证明。”   楚泽漆一愣,忽然想起暗杀梅石那夜,他死时也是叫自己唐无影,当时只以为记错了名字,从没想过江湖上真有唐无影这个人。   “唐无影叛出唐门后,依然使用唐门手段杀人,那时正逢唐门内部肃清,他给唐门造成了极坏的影响,所以我猜测,唐家灭门……不光是叶桁和秦威等人所为。”   “你的意思是……还有唐门?”楚泽漆愣道。   “你想叶桁是何等聪明,他怎么会因为一条鱼或者白术的一句话就得罪整个唐门,他一定是知道了你爹的身份,这群唐门杀手的出现更是让我觉得事情并非当年那么简单。”   “那现在这群杀手是何目的?”   “你应该也知道,唐门现在门派内部规划严格,没有人敢滥杀无辜,杀手皆聚在逆斩堂,专司斩逆,他们不能以真面目示人,没有重要任务不可能成群出现。现在他们点名找叶桁,定有三个目的,一是当年唐门并没有参与此事,他们来找叶桁报仇,二是为了逆鳞鲤,这第三,就是斩逆,你以唐门杀手的身份已经掀起不小的风浪,他们来就是为了杀你。”   “不对……如果唐门当年也参与了此事,那他们没必要找叶桁复仇,如果没参与,那我爹的身份也不值得他们报仇,若他们是来杀我的,又为什么去找叶桁?唯一的可能就只有那条鱼。”   “一条鱼不至于十几个杀手出动,现在还不能妄下定论,一切只能等他们见到叶桁才能水落石出,这几天只能委屈你在这里了。”陆微生道。   “好。”楚泽漆点点头道。   “我们走吧,他们应该快醒了。”陆微生握住白术的手拉着他走,白术扭过头来对他说:“你怎么就不问问他呢?”   楚泽漆被他问的一愣,随即想到‘他’是指的谁,他心里忽然一紧,追问道:“他是不是出事了?”   “没有,他只是还没醒。”陆微生道。   头顶的一小块光亮像被什么遮住了,影影憧憧,楚泽漆瞪着眼睛看了好一会儿,忽然间汗毛直竖。只见一只巨大的蛇头堵在出口那里,望着往上走的两人,时不时的还朝他吐信子。   这就是变异的蛇吗?楚泽漆顿时感觉心惊肉跳,难道刚才他脖子一凉,也是有条蛇爬在自己脖子上?他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杀不了白术了,他虽然没有内力,可他的致命手段都是无声无息的。   叶家山庄这几日倒是热闹非凡,门庭若市,来探访的名医不少,却一个能治病的都没有。   庄内上下心急如焚,叶桁不惜重金悬赏,还请来了一堆有名有姓的人物,可不管是谁无论如何就是唤不醒一个沉睡的叶明悠。眼看着自己最宝贝的小儿子日渐消瘦,他看在眼里,疼在心尖儿,人也一下子苍老了不少。   吴管家说,二少爷这是气郁积心所致,是心病,加上不知节制的使用内力,很有可能就此醒不过来。   一个老御医却说这是走火入魔导致的神思错乱,需要重新梳理经脉。   秦芸洛说,你们这群庸医,治不好他我砸了你们的招牌!   已经第六天了,叶桁依旧不知疲倦的派人四处求医,有些名医架子大,还得他亲自登门拜访。   吴管家也不厌其烦的每天在叶明悠耳根絮叨,“少爷,楚公子快不行了,楚公子还等着您去救他呢,您可不能忘了啊。”   秦芸洛听的头都大了,比起吴伯伯,她更相信那个老御医的话,明悠哥哥平日里要什么有什么,怎么可能气郁呢。“吴伯伯,您天天楚公子楚公子的,明悠哥哥能听见吗?”   “小姐,小少爷一向重情重义,一定会听见的。”也希望楚公子吉人天相,都不要出事才好。吴管家叹了口气,心里也惴惴不安的。   “芸洛,天色不早了,该回府了。”叶明溪刚从外面奔波回来,每次一回来就能看见秦芸洛守在叶明悠床前,握着他的手,愁眉不展。虽然这场面不是他愿意看到的,可他每次都能借着缘由送秦芸洛回去,也不失为一桩美事。   “叶大哥,我不走,我再看会儿明悠哥哥。”秦芸洛眼巴巴的看着躺床上的人,眼睛红彤彤的盈满了泪。   叶明溪慌了,急忙道:“别哭别哭,你想看多久就看多久。”说着还坐下来陪她一起看。   秦芸洛抹着眼泪哽咽道:“叶大哥,明悠哥哥会不会再也醒不过来了?”   “不会的……他一定会醒的。”他也不知道自己说这话时是怎么想的,既盼望着他醒又不想让秦芸洛看到他醒,可是看到她哭又忍不住想哄她。   “二少爷,楚公子的剑找回来了,但是他人不见了,您得去找他啊。”   ……   “叶明悠!你再不醒我就杀了楚泽漆!”秦芸洛哭着叫道。可是床上的人仍无半点反应,只有呼吸声能证明他还活着。   叶明悠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他只记得梦里他又回到第一次见他的那个酒馆,今天酒馆里空荡荡的,连个人影儿都没。   他走上二楼,找了个窗边坐下。天边阴沉沉的,似要下雪。他抬头往对面茶馆望去,对面跟他一样的位置也坐了个人,头发黑白参半,年纪应该很大了。   那个人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这么冷的天他还挽着袖子,拿起茶碗放进茶盂里面烫了烫,一阵凉风吹过,他裹紧自己单薄的衣裳,把手伸向炭盆边。   叶明悠感觉不到冷,但他能感觉到那个人很冷,袖口外面的手臂冻得铁青也不知道放下袖子。他喝茶的方式也很特别,跟自己一样,烫了三次茶碗,第一泡茶倒掉一半又添上新的滚水,再倒掉一半添温水,氤氲袅袅的热气冉冉散开,他又往炭盆边上靠了靠。   叶明悠饶有兴致的看了他好一会儿,可那个人只泡茶却不喝茶,他倒了两碗茶,一碗在自己面前,另一碗放到对面。可是这大街小巷一个人影都没有,他在等谁呢?   “前辈在等谁?”叶明悠趴在栏杆上朝他问道。   那个人并没有理他,从怀里掏出个扇套来,扇套里有把破旧的扇子,那人把扇子也放到对面,端起桌上的茶碗饮了一口。   原来是在缅怀故人。叶明悠无聊的看他喝完茶,把对面的茶水洒在地上,坐了一会儿又收起扇子准备下楼,自始至终没跟他说一句话。   叶明悠也跟着他下了楼,好奇的跟在他后面。街边的商铺全闭着门,大街上除了他俩一点活物也没有。   前面的人身材不高,一头灰白的发梳理的很柔顺,快要到了腰,他走的很缓慢,步伐也不稳健,好几次叶明悠想上去搀扶他又忍住了,万一他发现自己怎么办。   两个人走了足有半时辰之久,他跟着他来到了一片竹林。叶明悠隐约觉得这里有点眼熟但又记不起来是哪儿。那个人还在继续往前走,前面竹林遮天蔽日,逐渐连阳光都透不进来了,往里一看黑漆漆的但很奇怪他却能看得清楚。   竹林里忽然起了雾,雾气缭绕,那人黑色的衣衫融入一片云雾之中,朦朦胧胧,看不真切,叶明悠加快了脚步追上去,但那人越走越快,不似刚才孱弱无力的样子,很快就连同浓雾一起消失在了竹林里。叶明悠跟丢了人,茫然无措的在竹林里转圈,四周根本没有路,全是茂密的林子和堆积的枯竹叶,眼前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小土包,后面立了块石碑。叶明悠绕到石碑前面,伸手擦了擦石碑上的土,只见上面写着:无牵无挂,死而无憾,罪人楚泽漆之墓。 第16章 第十六章   这个名字很耳熟,自己一定认识这个墓的主人,而且这个人对自己还很重要,可是为什么想不起来了?叶明悠抱着头坐在地上,头开始隐隐作痛,他越去想头就疼得越厉害,可是不想这座坟又像爪子一样刺挠着他的心,最后他疼得在地上打滚,手中的剑也脱了手,他爬起来开始拼命扒坟上的泥,泥里混着血,双手挖的血淋淋,心就像悬在了半空剧烈跳个不停。突然他脑子里什么东西一闪,他急忙又转头去扒自己的剑,他不记得自己是带剑来的,剑又是什么时候握在了他手里。   “嘶!”他突然感觉手指一疼,埋在泥里的剑刃极其锋利的割破了手,他抽出剑,却不是自己那把长生剑,而是一把银色的剑,剑身就像刚被血浸过一样,斑斑血迹沿着剑尖滴落。叶明悠大口喘着粗气,心脏像承受不了一样快要跳出来,他回过头,一具黑色的尸体躺在不远处,鲜血汇成了小溪。   叶明悠一下跌坐在地上,浑身都失去了力气,他隐约觉得他要找的人就在那里,那里是他最重要的东西。他手脚并用爬过去抱起还温热的尸体,一张满是血迹的脸不听使唤的垂在他臂弯里,头发黏着污血,脸色青灰,早已是死去多时。“楚泽漆?”叶明悠呆呆叫出那个名字,突然头像被敲了一闷棍,他忽然记起了他是谁。   “泽漆!”叶明悠摇着怀里的人,“怎么会这样!到底怎么回事!你别吓我!”天塌了一样的感觉包围着他,他浑身颤栗,疼的他丝丝倒抽冷气,难受到极致意识都变得混沌起来,血不可抑制的从他嘴角流下。   竹林起了风,无数枯竹叶都被刮到天上,纷纷扬扬。他紧紧搂着尸体,内力在经络游走,他伸手点住自己的穴道,磅礴的内力无处发散四处冲撞,他全身的经脉都在自毁。   “叶明悠!”忽然有人喊了自己一声,怎么是楚泽漆的声音?紧接着他脸上狠狠挨了一巴掌,他猛然回过神,四周的景物都消失了,刺眼的白光照进眼底,他缓缓睁开了眼,床边上,秦芸洛和叶明溪惊恐的看着他。   “醒了!明悠哥哥醒了!叶大哥!吴伯伯你们快看!”秦芸洛喜极而泣抱住叶明溪,继而发现抱错了人,又扑在床上抱着叶明悠哭。   叶明悠想坐起来,却发现自己动不了,张了张嘴,喉咙灌进一大口腥血。   “少爷,您又做梦了?”吴管家在一旁帮他清理着血迹,“您是不是梦到了楚公子?梦里您差点杀了自己,幸亏有大少爷。”   叶明溪帮他解开最后一道穴,把他扶起来靠在自己怀里:“好些了没?”   叶明悠点点头,问:“楚泽漆回来了吗?”   “明悠哥哥对不起……“秦芸洛愧疚的说,要不是因为自己那句话,也不会让叶明悠潜意识里以为楚泽漆死了。   “我没事,楚泽漆呢?”叶明悠又问。   叶明溪看了看秦芸洛,发现秦芸洛很委屈的站在一边,眼里还含着泪。“你怎么不问问芸洛有多担心你?父亲这几天到处奔波找人救你,你起来谁都不问偏偏问一个差点害死你的人!”叶明溪怒道。   “大哥。”叶明悠弱弱叫了声,“对不起,父亲呢?父亲回来了没?”   吴管家叹了口气说:“老爷回来了,在书房。二少爷,楚公子他……”   “我知道。”叶明悠推开众人,从床上爬起来连外衣都不穿就跌跌撞撞往外跑。   “明悠哥哥!”秦芸洛追在后面喊,可叶明悠没听到似的谁也不理。叶明溪看在眼里又懊又悔,早知道该让他经脉尽碎,一次死了干净。   叶明悠跑到书房门口,正好撞见急急往外走的叶桁,叶桁看见他,许久不见笑意的脸上终于绽开了笑容,他激动的过去抱住叶明悠,瞧了又瞧,“悠儿!你醒了?身体感觉如何了?饿坏了吧?我让下人给你煮个汤……”   “父亲!”叶明悠叫住还在絮叨的叶老庄主,经历过这么几次,叶桁也老了,面容极度憔悴,头发几乎白了一半,叶明悠一下跪在地上,通红着双眼道:“孩儿让您担心了。”   “哪儿的话!快起来,你身体哪能这么折腾。”叶桁要拉他起来,可叶明悠就是不肯,他道:“父亲,孩儿能长这么大都是您不辞辛苦,如今您年事已高,孩儿本应在您身边恪守孝道,可是孩儿不孝,要先您一步去了。”   “你在胡说什么!”叶桁有些发怒道,“快起来!有什么事不能同为父商量!”   “父亲,我此次还能回到山庄,多亏了楚兄拼死相帮,如今他有难,我也绝不能坐视不理,恳请父亲告诉我楚兄在哪里。”叶明悠跪在地上低声恳求道。   “不是为父不告诉你,你觉得他身受重伤又落在唐门杀手手里,现在还能活着吗?你这么贸然前去就是自寻死路!”叶桁气急道。   “所以我更应该去找他,晚了就来不及了。”   “你这是胡闹!”叶桁推开他道:“来人!扶少爷回房休息,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出庄!”   “父亲!”叶明悠急得拉住叶桁的衣摆,头上冒出豆大的汗珠,他抬起眼睛,一双桃花眼憋的通红,“您难道就没有解释吗?唐门刺客为何要找您?还有沈意、梅伯伯都死在唐门刺客手里,你们到底做了什么!”   啪——四周终于安静下来。   叶桁举着颤抖的手,叶明悠脸上鲜明的几道红痕。叶桁指着他道:“你知道什么!你以为那个姓楚的那么简单?他是故意接近你接近叶家!他就是唐门刺客!”   叶明悠猛然抬头瞪着他道:“你有什么证据说他是唐门刺客,唐门刺客会一而再救我?会自相残杀?”   “我问你,当初你中了断魂砂,为何第二天他就出现救你?还有,为何你梅伯伯回去的当晚就遭遇不测?是山庄里有内鬼!他一直在利用你!”   “所以,您和梅伯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你!!逆子!”叶桁气急败坏道,“叶家的家规管不住你了是不是!今天不背完十遍不准起来!你们都给我看好了!”叶桁对旁边战战兢兢的下人说。   叶明悠垂着头,双手紧攥,指甲都嵌进了肉里:“父慈而子逆,兄友而弟傲,夫义而妇陵,则天之凶民,为邢戮所摄之。又按大唐律例,不孝与谋反同罪,父亲也一同治我的罪好了。”   “荒谬!”叶桁气的一甩袖子转身回了书房。叶明悠沉默的跪在原地,死死咬着嘴唇。   “明悠哥哥!”秦芸洛听到下人议论也急忙跑了过来,一来就看到叶明悠白净的侧脸五根鲜明的指印,她心疼的跪下来抱住他,拍着他的脊背安慰他。   叶明悠伸手推开她,说:“这么晚了,让大哥送你回去吧。”   “叶伯伯不是有意惩罚你的,你快起来好不好。”   “我不能走。”叶明悠揉了揉她的头,“听话,快回去。”   叶明溪把衣服丢给他道:“天凉,穿上吧。芸洛,你们先去外面等我。”   秦芸洛不舍得点点头,跟几个下人出去了。   “自从那个姓楚的来了以后,芸洛跟你哭了多少次?”叶明溪冷声质问道。   叶明悠低着头不说话。   叶明溪又道:“你跟楚泽漆到底什么关系!”   叶明悠望着他的眼睛,眼底的情绪是他从未见过的,透着炙热与诚恳,那眼神恐怕连秦芸洛都不曾见过,他说:“我喜欢他……”   叶明溪一把揪起他的衣领,怒视着他:“那芸洛算什么?是谁说只是玩玩的!你自己说的话都不作数了吗!”   “我对他……从来都是认真的……”叶明悠垂下眼睛,手背上忽然落了好几滴水珠。他现在一闭眼,眼前全是他的样子,一颦一笑,一喜一怒,都挥之不去,他从来没有把一个人记得这么清楚,也没人能让他把自己都豁出去。没遇到楚泽漆以前他可以妥协任何事,可遇到他以后,他的心就像死水微澜,楚泽漆就是打破镜面湖的那颗小石子,一石激起千层浪,引得惊涛拍岸,千浪堆雪,从此不管是劫也好是难也罢,此生不渝。   “大哥,我什么都知道……这也是你的家,为什么所有的事你都要自己扛着,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叶明溪愣住。   忽而一声声压抑的抽泣从墙外传来,两人都一愣,叶明溪气愤的怨道:“都是你做的好事!”   叶明悠着急的拍着墙壁:“芸洛!芸洛……对不起……”   墙壁那边渐渐没了声音,他颓败的靠在墙上,再也憋不住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他咬着楚泽漆咬过的那个地方,声音压抑又苦涩,仿佛是从灵魂深处剥离的痛苦,他低低哽泣了几声,又努力平复了心情,从外衣上撕下一片衣角来,对着外面道:“来人!” 第17章 第十七章   “芸洛!”叶明溪追在秦云洛后面,她低着头走的飞快,一边走一边哭,叶明溪拉住她的手又被甩开,“前面有柱子!”叶明溪叫道。   秦云洛只顾着抹眼泪,一不留神撞了上去,却撞进了一个柔软的怀里,她仰起头,叶明溪心疼的捧起她的脸给她擦擦眼泪,“哭得还像那只小花猫。”   秦云洛忍不住委屈的靠他怀里大哭起来,叶明溪拍着她的背一声声安慰,等她哭够了,叶明溪胸前已经湿了一大片。   “对不起……”秦云洛抽噎道。   “你不哭就没事了。”叶明溪弯下腰凑近她眼前做了个鬼脸,秦云洛立马破涕为笑。   “好了吗?好了我们就回家,不能让秦将军发现哦。”   “好了。”秦云洛乖巧的吸吸鼻子,擦干净眼泪。   “走吧。”   两人走在回府的路上,后面跟着两队护卫。天上明月当空,月朗星稀,照得脚下的路像铺了一层白雪,秦云洛一声不吭的走在他身边,显然还没从刚才叶明悠的话里走出来。   “冷吗?”叶明溪问,“冷就回轿子上。”   秦云洛摇摇头:“不冷,我想走走。”   叶明溪闷不做声的跟着她,心想也许这是自己最后一次送她了,她应该不会再往山庄跑了,可是今天叶明悠那么对她,自己算不算也有机会了呢?   “叶大哥……”秦云洛突然叫住他,嗫嚅道:“你说……明悠哥哥真的喜欢楚道长吗?为什么?明明我跟他在一起的时间更久。”   “也许不是时间的问题,是他恰恰就喜欢那个人,有时候爱上一个人,只需要一眼。”叶明溪与她解释道,眼里的温情就像月亮边缘的那环光晕,既淡又柔,不去仔细看月亮的人根本不会发现他的存在。   “可是……既然他不喜欢我,为什么要答应与我成亲?”   “因为……”叶明溪支支吾吾说不出来,他知道即使秦芸洛对叶明悠死了心,也不会容许别人说他一句坏话。   “因为是叶伯伯逼他的?”秦芸洛停下来看着他问道。   叶明溪点点头,又摇摇头,不知道说什么好,反正怎么说都会伤害她。   秦芸洛沮丧的垂下头,下一刻她突然被叶明溪拽进了怀里,秦芸洛惊呼一声,继而又被捂住了嘴巴。   “嘘……有人。”叶明溪耳语道。   后面的护卫还没发觉怎么回事,林间突然窜出一道黑影冲前面两人而去。那人武功极高,目标显然是冲着秦芸洛去的,叶明溪剑没带在身边,他抱着秦芸洛闪躲间只觉手臂一疼,连衣服带肉被割了很深一道口子。   那刺客见护卫冲上来,脚不停顿地继续往前跑去,逃跑间腕上系的黄色绸带吸引了叶明溪的注意,几个护卫要去追,叶明溪急忙喝住护卫:“别追了!保护小姐!”   秦云洛见叶明溪受了伤,急忙跑过来捂住他流血的手臂,着急道:“叶大哥!你怎么样?”   叶明溪微微一笑说:“我没事。”   “还没事!流这么多血!”秦云洛撕下自己的裙角替他包扎伤口。叶明溪看着她,控制不住弯起的嘴角。   “马上到秦府了,你坚持一下,到了秦府再上药。”   “嗯。”叶明溪顺从的点点头,笑着说道:“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我练剑时受了伤,你也是这么给我包扎的,这么多年一点没变。”   “怎么,嫌我绑的丑啊!”秦芸洛扁扁嘴,不服气的道。   “不丑,你做什么都好看。”   秦芸洛突然感觉脸有点发烫,以前她跟明悠哥哥在一起的时候,虽然对她也很好,可他总是笑自己,拿她开玩笑,每次都逗到她生气为止。而叶明溪从小到大都护着她,有时候明悠哥哥欺负她,他就会帮她一起欺负回去,跟他在一起吃亏的永远是他。   “快走吧!爹爹肯定着急了。”秦云洛催促道。   一队人匆匆赶回秦府,天色这么晚了秦威也急得在府外徘徊,终于等到人回来,却是一身血迹。   “怎么了乖女儿?怎么这么多血?哪里受伤了?是不是遇到山贼了?在哪里为父带兵剿了去!”秦威紧张的心脏都快跳出了嗓子眼。   秦芸洛一下扑进秦威的怀里,通红着双眼委屈道:“我没事,叶大哥他保护我受的伤。”   秦威一边哄着秦芸洛,这才看到后面还有个人。这人他见过,叶家的大少爷,相貌出众彬彬有礼,比那个没出息的叶明悠不知强多少。   “见过将军。”叶明溪走上前行礼道。   “不必多礼,本将还要替夫人谢谢叶公子,如果芸洛出什么事,我以后怎么跟她娘交代。”秦威道。   “将军放心,有我在芸洛不会有半分危险。”   秦威眼里的赞赏对他丝毫不掩饰,如果他将来能代替叶明悠,也未尝不可。   夜过长庚,叶明悠跪在外面却一点睡意也没有,初冬的清晨冻得他浑身冰凉,他从醒来一滴水一粒米都未进,这会儿眼睛都有些发花。他望着天边闪耀的启明星,幻想着楚泽漆在哪里,他不相信他会出事,因为他是与叶家交易的筹码。可是唐门杀手走时只说三天,这已经第七天了,他到底怎么样了呢?   院外响起脚步声,叶明悠竖起了耳朵,脚步声越来越近,叶明悠想站却站不起来,腿麻的仿佛不是自己的。   脚步声一拐进来,叶明悠顿时松了口气:“大哥,你怎么才回来?”   “我还要问你呢。”叶明溪扯过他的衣服,他的衣角果然被撕去了一块。“这是怎么回事?那个刺客是你派来的?”   叶明悠毫不隐瞒的点头道:“是。”   “为什么这么做?”   “因为我知道,你喜欢芸洛。”叶明悠平静的说。   “胡说八道!”叶明溪狡辩道。   “我一直都知道,秦威派人偷偷跟踪我,我也知道,芸洛在大哥心里的份量。我这辈子注定是楚泽漆的,我什么都可以不要,但是不能没有他。”   “可芸洛喜欢的是你,你把她推给我又有什么用!”   “有没有用那要看大哥的,这辈子是我负她的,下辈子再给她当牛做马。”   叶明溪望着天叹了口气,把手里的长生剑递给他道:“我知道他在哪儿。”   “你说什么?”叶明悠激动的站起来,腿一酸又跪在地上,“他在哪儿?有没有事?”   叶明溪扶住他:“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在城南唐家老宅。”   “我去救他。”   “慢着!你身体这个样子去了也是送死。”   “没关系,是死是活我都要见他一面,如果他死了那我也活不成。”叶明悠缓了缓腿,接过剑穿好衣服就往外走。   叶明悠叫住他:“我跟你一起去。”   两个人骑马赶到城南时天色刚微蒙,叶明悠栓住马,一路上都迫不及待的他到了跟前却迟疑了。   “怎么不走?”叶明溪问道。   “大哥……”叶明悠犹豫道:“虽然我很想救他,可你和父亲同样是我最珍贵的人,如果你有什么闪失……父亲怎么办?”   叶明溪拍拍他的肩膀,无所谓道:“来都来了,想那么多做什么,救人要紧。”   叶明悠拉住他:“如果一会儿有危险,你就马上走,千万不要管我,你还有芸洛要照顾。答应我。”叶明悠横出手摆在他面前。   叶明悠犹豫了下,伸手握住,“放心吧。”   拐过几排老屋后面就是唐家的遗址,破败的景象看得两人都心头一震,脚下埋得是一百二十八口人命,他们还记得小时候从山庄的楼阁上就能看到城南冲天的红光,似初升的太阳,却是罪恶的祸端。   “小心,这群杀手很厉害,我们可能已经进入他们的视线了。”叶明悠道。   两个人不认得路,在几排倒塌的房屋之间乱转,转来转去四周只有杂草和破木头。   躺在房顶上的一个黑衣人听见了动静,他悄悄抬起千机弩,瞄准了两人,待看清两人的服饰之后,他急忙丢了块石头进草里,然后迅速翻下房。   “来了!”黑衣人压着嗓子叫了声,房里几个休息的黑衣人迅速四散开去,黑色的衣甲融在了夜色中。   两人听见草里的动静,相视一眼,手皆握在剑柄上小心翼翼往那边草里走去。   “那里有火光。”叶明溪指着那边亮起的一间小屋小声道。   “就是那儿!”叶明悠急切的穿过杂乱的草丛,这些草都被人动过了,显然有活动的痕迹。可是为何他们都走到跟前了,一个杀手也没发现?   “你在这儿,我进去看看。”叶明悠抽出剑道,金色的剑光因为他内力的缘故很微弱。   “我跟你一起。”   叶明悠连忙阻止他:“我进去如果有危险你在外面还能有个照应,一起进去谁也救不了谁。”   叶明溪想了想说:“那你小心。”   叶明悠蹑手蹑脚的把剑往屋里一伸,从剑的反光可以看出屋里并没有人,他走进去,里面只点了几支蜡烛,烛火一动不动,看来真的没人。但是他刚在屋里转了一圈,突然听到墙角传出微弱的□□。   叶明悠走到墙边挪开挡住的木头,一个几尺宽的洞口呈现在眼前,从洞口延伸下去几道台阶,里面黑漆漆的,细微的声响都能传得很响。叶明悠催动内力,剑光大盛,隐约从剑光里看出洞底躺着一人,头发四散在身侧,人蜷缩成一团,不时发出压抑的低哼。   “泽漆!”叶明悠激动的唤了一声,坑底的人听到喊声缓缓地抬起头看向这边,惨白的脸,细长的眉目,不是楚泽漆又是谁。 第18章 第十八章   作者有话要说:  文差不多也接近尾声了=。=不知道还有多少在追的!于是乎,建了个QQ群!有喜欢的或者想交流剧情的可以加一下!再次感谢支持的大家!   门牌号:597755508   叶明悠弯腰钻进洞里,丈高的台阶他飞身跃下去,从地上抱起楚泽漆搂进怀里,“对不起,我来晚了……对不起……”   “你还是来了……”楚泽漆嘶哑的声音极其微弱,精神恍惚,眼神因在地下久了还有些呆滞。   “我怎么会丢下你不管,先别说话,我带你上去。”叶明悠捞起他虚弱的身子往上走。楚泽漆苍白无力的手攥紧他的衣服,细声道:“有埋伏……”   “别怕,我就算死也要带你出去。”叶明悠看着他黯淡的眼睛,就像天边的那颗启明星,随着黎明的来临逐渐微弱,他心里也堵的难受,假如自己出不去了,他该怎么办?“楚兄……”叶明悠苦涩的唤了声他的名字。   楚泽漆眼睛睁大了些,“……什么?”   叶明悠靠在台阶上,慢慢把他放到自己腿上,伸手抚开他额头的头发,声音低哑道:“我这是最后一次这样叫你了……”   “……为何?”   “我怕我不说就再没有机会了……楚泽漆,我喜欢男人……我喜欢你……”叶明悠低头把湿润的眼睛埋进楚泽漆肩膀上,不想让他看到自己失魂落魄的样子。   楚泽漆无神的双眼一直停留在他抱他时的脸上,他张了张嘴,气若游丝的道:“我知道。”   “你!你知道?!”叶明悠惊讶的抬起头,脸上挂着难堪,“那……那你……”   “我不想失去你这个朋友。”   叶明悠低下头,沉默了一下,咬咬牙道:“我知道了。”   “放我下来吧,你这样……撑不住的。”   叶明悠摇摇头,躲避开他的目光说:“如果哪天我不在了,你一定要记住我这个朋友。”   楚泽漆没说话,感觉脸上湿湿痒痒的,他把头埋进他胸前,点了点头。   叶明悠抱着他钻出洞口,叶明溪还在门外等着,只是到现在都不见唐门杀手的踪影。叶明悠唤了声:“大哥。”   四周安静的连针掉地上都能听见,烛光跳动,门外的人迟迟不作答。叶明悠心里咯噔一跳,他预感到叶明溪可能已经遭遇了唐门杀手,只是刚才没有听见异动,按叶明溪的武功不可能被一招拿下,难道……杀手还在门外?   叶明悠把楚泽漆放在墙根上靠着,抽出自己的剑慢慢往外走,楚泽漆突然抓住他的脚踝,冲他摇了摇头。   “别担心。”叶明悠松开他的手,一脚踏出了门外。叶明溪还在门外,只是维持着拔剑的姿势没动弹,眼睛一直盯着前方,充满戒备。叶明悠打眼往前一扫,顿时毛骨悚然,眼前的草里埋伏着十几个唐门杀手,都已经现了形,齐刷刷抬着弩对着他们,将他们包围在里面。   怪不得大哥没了动静,叶明悠心道。这批杀手跟上次的还有所不同,眼前的这些杀手气场明显要强大很多,他们更像是天生的杀手,冷静,沉着。   “你们有何目的?”叶明悠率先问道。   “叶二少爷别来无恙。”后面房顶上传来的声音,没等叶明悠转身眨眼就跃下房。   叶明悠认出了是上次掳走楚泽漆的那个黑衣人,他道:“我山庄素与你们唐门无冤无仇,为何你们三番五次与山庄作对?”   那黑衣人冷笑了一声,仿佛听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又苦又笑道:“有没有仇你知道?叶桁那个老贼让两个儿子过来送死,还真是他一贯的作风。”   “你们以多欺少难道就是君子所为了?”叶明悠反驳道,他伸手捅了捅旁边沉默的叶明溪,小声说了句:“我说不过他。”   “既然你说有仇,那不妨说说是什么仇?”叶明溪接过了话。   那黑衣人抬头看着发白的天,无故对天空点了点头,摩挲着下巴道:“你猜?”   叶明悠顿时觉得这个人脑子有问题。   “咳。”那黑衣人清清嗓子,回头看看自己身后的杀手都还在,终于正经道:“两位少爷可知道脚下这片土地的主人?”   “知道又如何。”   黑衣人伸手摸着旁边烤焦的房梁,眼里似有对过去无限的向往与不舍,“你看这里,你们可曾见过它昔日的辉煌?唐宅的主人,我们的影堂主,连同唐家一百二十七口人都消失在这场大火中,尸骨无存,你脚下踩的地方,就有他们的血肉。”   叶明悠闻言差点蹦起来,“这么说,唐家就是唐门的人?那又与我们何干?”   “也不全是,你何不回去问问叶桁,他造的孽……”   “闪开!”突然不知谁喊了一声,只听空气里一声呼啸,在距离黑衣人不到一尺的地方一道银光划过,紧接着就是兵器碰撞摩擦的刺耳声,随即都掉进了草里。   四周又恢复了安静,黑衣人还惊魂未定,因为这暗器来的太快他丝毫没有察觉。   “叶庄主既然来了,何不现身?”又一个没听过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房顶上居然还有人。   叶明悠期待的四处看了看,远处渐行渐近一个黄色的身影,步伐不紧不慢,他行过的地方草叶纹丝不动。而他的身后,还跟了六七个穿不同衣服的人,这群人来到眼前,虽然从衣着上看不出什么,但从他们的眼神来看也绝不是等闲之辈。   “爹……”叶明悠弱弱叫了声。   “我叫你在家背家规你又跟你大哥到处乱跑!回去自行家法!”叶桁愠怒道。   “是。”两人同时答道。   “叶庄主终于肯现身了,今天我们的新仇旧账是否也一起算了?”房顶上的徐徐说道。   叶桁却并不把他当回事:“唐无影是罪有应得,老夫同秦将军为民除害,何错之有?”   “你为一己之私残害无辜!致使唐家一百二十八条人命丧身火海死无全尸!还敢说自己没罪!”那个人愤怒的接近吼道。   “我知道你不是唐门的人。”叶桁云淡风轻道,“你是唐无影的手下。如果你知道当年……唐门杀手也参与其中的话……”叶桁看着他,没有再继续往下说,表情有些幸灾乐祸。   房顶上的人果真没了声音,前面的十几个唐门杀手也开始迟疑起来,黑衣人在下面朝屋顶上喊了声:“唐遗!”   房顶上的人马上回过神道:“那又如何!唐门并不会杀无辜之人,罪魁祸首还是你!”   叶桁冷哼道:“唐无影杀人如麻,你们还反过来教训我,你们应当感谢我当初没有赶尽杀绝,把你们一个个都杀了……”   “够了!”叶桁还没说完就被一声怒吼打断,叶明悠瞪着血红的眼睛看着他,“您真让我没想到。”他怒把手中的宝剑往地上一插,金光在他手里一闪而过没入了泥里。他转身回到屋里去抱楚泽漆,却被他现在的样子吓了一跳。楚泽漆的脸上身上猩红一片,嘴里不停地往外流血,他用双手捂着嘴试图止住往外淌的血,双眼充满了血和泪。   “你怎么了?怎么回事?”叶明悠也害怕的用袖子帮他擦下巴滴下来的血,一边紧张的帮他顺着后背。   楚泽漆剧烈咳嗽起来,他的身体一起一伏,拼命压抑着自己的呼吸,双手紧紧捂住嘴巴不让血往外流,血却顺着指缝流出来,眼泪也止不住落下来。叶明悠拉开他的手,抱住他的头,一手按着他的后脑,挑起他的下巴就吻了上去,血混着泪灌进他嘴里,楚泽漆的咳嗽被他堵住,眼泪却更多了,他双手撑在他胸前,整个人僵硬的不敢动。叶明悠纠缠着他无力的舌,仔细舔过他嘴里的血腥,他心跳的很快,心头的那一抹悸动也越来越强烈,他忍不住用牙齿啃咬他的唇,拼命吸吮着属于他的味道。楚泽漆难受地嗯了一声,双手推了推他。   叶明悠舔了舔他的嘴唇放开他,摸着他的头发说:“我带你走。”   楚泽漆大口呼吸着,好像很累的闭上了眼睛。叶明悠抱着他走出去,两人身上都沾满了血,所有人的视线都转向了他俩。   “悠儿!你这是干什么!”叶桁皱起眉头责问道,随后对身后的人道:“还不快去帮忙!”   “不必了。”叶明悠穿过人群走到他面前,底下的黑衣人也并没有阻拦,他走过去神情极为冷淡道:“我的人我自己抱得动。”   叶桁气的扬手就要打,却被叶明悠愤恨的眼神盯得僵住了手,他指着楚泽漆,手都在颤抖:“你……你当真要为了一个外人与我作对?”   “与他无关。”叶明悠盯着他的眼睛道,“剑在那里,能还的我都会还你,从今往后,我叶明悠与叶家没有任何关系。大哥,你也保重。”他看了叶明溪一眼,抱着楚泽漆头也不回的走了。   叶桁望着叶明悠远走的背影身子一摇差点站不住,一生呼风唤雨的他独独拿自己的儿子无可奈何。   房顶上的黑衣人冷笑了声:“自作孽,不可活。”   叶桁转过头来愤怒的盯着他,那眼神似要将人生吞活剥,“明溪!拔起剑来!”   叶明溪听话的从地里拔出长生剑,剑柄光握在手里就感觉内力澎湃,不愧为天下宝剑之首。叶明溪运转内力,长生剑金光闪了一下便黯淡下去,没了动静。   “运气!”叶桁在一旁提醒道。   叶明溪又重新调动内力催动宝剑,可这次长生剑连闪都不闪了,像一把普通的剑在他手上,死气沉沉。   “爹,长生剑认主人,它只认二弟。”叶明溪狼狈的道。   “废物!”叶桁骂道。   一旁的黑衣人看不下去了,忍不住道:“叶庄主对两个儿子真是天差地别啊,该不会是捡来的吧?”   叶明溪低着头悄然攥紧了拳头,叶桁注意到了他的举措,手一扬身后的几个高手纷纷拔出了剑。“你以为挑拨离间就能逃过一死?对付你们几个还用不着老夫亲自出马。”   “哼。”房顶上的人站起了身,冷笑着拍了拍手,嘲弄道:“怎么?触到叶庄主的逆鳞了?不过……我们今天不想这么这么玩了。叶庄主,下次再见。”房顶上的人说完就如同鬼魅一样消失了,连同在场的所有黑衣人突然消失的无影无踪,草里没留下一丁点儿他们的痕迹。   叶桁愤怒的一掌拍向那间房子,磅礴的内力震断了好几根柱子连同周围的草木刮起一阵旋风,却一个黑衣人都没扫出来。叶桁冷哼一声,扫视了一眼四周道:“带上剑,回去!” 第19章 第十九章   楚泽漆靠在他怀里闭着眼,几滴水珠落下来,砸在他身上不轻也不重。他明白这几滴泪的份量,里面饱含了多少失落与心疼,对父亲的失望和他转身离去时对父亲落寞的心疼。叶明悠是个极为重情的人,他可以放弃显赫的身世却不能弃亲情于不顾,如今他为了自己,连亲人都不要了,自己欠他的又该拿什么才还得清。   “你这么做值得吗?”   叶明悠低头冲他浅浅笑着,看不出一点悲伤的情绪,“没有值不值,有你就够了。”   楚泽漆闭上眼睛抑制住情绪,鼻子微微发酸:“总有一天你会后悔。”   “后悔没早点认识你?”叶明悠痞痞的坏笑着道。   “……”楚泽漆没说话,又把头埋进了衣服里。   两个人不知道走了多久,只知道出了城,沿着一条小路慢慢走着。小路两边是天一样高的树,两边枝桠连在一起像伞一样遮住了头顶的天空,夏天是个乘凉的好去处,只是现已是冬天,树落了叶,光秃秃的,脚下铺了厚厚一层叶子,踩上去咯吱咯吱响。   “冷吗?”叶明悠呼出一口白气,缩了缩脖子。   “不冷。”楚泽漆笑着说,“叶公子才怕冷。”   “我也不冷。”叶明悠嘿嘿一笑,看着前面大片的房屋,抱着他加快了脚步。   “我们去哪里?”   “风雨村。”   风雨村是扬州郊外的一个小村庄,虽离扬州城不远,可没有一点繁华之气,只有淡淡的宁静与祥和。   叶明悠找了个歇脚处进去,这里的桌椅都很简陋,都是用旧木头重新钉做的,仿佛一屁股下去就能坐塌。可这里是村上唯一的客栈,一般人走到这都是直接进扬州城找地方歇脚,久了就只剩下这么一家称不上是客栈的客栈。客栈的老板是个年近古稀的老妇人,家中只剩下她一人,平日里靠着开客栈的这点微薄收入过活。   叶明悠走进去的时候,老人正在擦桌子,佝偻着身子,一下下擦的很慢,不时微微挺起身体活动活动发酸的腰。总就三四张桌子,她却擦了将近半个时辰。老人听见有人进来,一转头正好看见了叶明悠浑身是血,怀里还抱着一个血人。老婆婆显然是见过大风大浪的,遇到这种局面反倒迎了上来,对叶明悠道:“客官是要住店吧。”   叶明悠点点头,问:“有客房吗?”   老婆婆佝偻着腰道:“有,公子请跟我来。”   叶明悠被领到二楼,这里比他想象的还要干净,虽然破旧,但是被打扫的一尘不染。老婆婆推开一间房门,“公子看这间如何?”   “就这个了。”叶明悠把楚泽漆放到床上,从腰间扯下自己的佩玉送给她道:“麻烦您再烧点热水,一会儿我下去取。”   老婆婆应了声,颤巍巍又下去了。   叶明悠打开窗子,屋里有一股木头腐朽的味道,但是窗外的景色很好,种了几棵桂花树,树下还有个水塘,老婆婆正在水塘边舀水。   叶明悠回到床边,躺下去,侧身支着胳膊看着楚泽漆。楚泽漆睁开眼,把头别向了一边。叶明悠扳过他的脸,贴脸上去蹭了蹭,笑着亲了一口。   楚泽漆顿时心砰砰直跳,他说不出心里的那种感觉,有点暖又觉得暖的还不够,好像特别的思念,思念到心里都满满的溢出来。他忍不住转过身贴紧了叶明悠。叶明悠也伸手将他揽进怀里,闭上眼睛倾听着他浅浅的呼吸。   楼下老婆婆喊了一声,叶明悠下去搬上澡盆,倒上几桶热水。蒸腾的热气缭绕在房间里,雾气袅袅,不大的房间立马温暖起来。他关上窗户,走到床边:“你自己来还是我帮你?”   楚泽漆抬了抬手说:“我现在没有力气。”   叶明悠闻言一笑,开始帮他解衣服。楚泽漆虽然瘦,但身上的肌肉一点不少。衣服一层一层褪下,解到最后一件,楚泽漆突然抓住他的手道:“闭上眼睛。”   “好。”叶明悠闭着眼帮他脱下里衣,再抱他的时候,手摸到的地方凹凸不平,他试着将手换了个地方,可那些地方没有尽头一样,如老树的虬根攀附在他身上,整个后背摸上去没有一处好肉。叶明悠倏然睁开了眼睛,眼前的样子让他瞠目结舌,心紧紧揪成了一块儿。   “你……”   楚泽漆转过身来,身前也有几条蜈蚣一样的丑陋疤痕,“不是让你不要看吗?”   “怎么会这样?是谁伤的你?”   “是我剑不如人,活该如此。”楚泽漆拿了一件衣服遮住身体,沉默的背对着他。   叶明悠从背后揽住他,轻轻嘬着他的后颈,感受到他吃痒的缩起脖子转过头来,他趁机堵上了他的嘴。楚泽漆身体颤了一下,双手有些抗拒的推着他。叶明悠把他放在床上,欺身压上去,一手抓住他的手腕禁锢在头顶,一手捏着他的下巴逼迫他接受。楚泽漆被他吻的气喘连连,不由自主的想逃避却被叶明悠束缚的动都动不了,他的舌尖在自己口中肆虐,强迫着他的与自己纠缠,唇齿交融,来不及吞咽的津液沿着空隙滑下,楚泽漆无力的瘫软在床上,眼底迷蒙一片。   这一吻不知吻了有多久,直到叶明悠放开他,抵住他的额头,鼻尖对着鼻尖蹭了蹭,呼吸间的热气扑在脸上,楚泽漆睁开眼,狭长的眼睛里落入他的影子。叶明悠笑起来桃花眼弯弯的:“我从第一次见到你,就发誓要让你的眼睛里看见我。”   “我还被你缠上了。”楚泽漆也笑了,紧皱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你还洗不洗了?”   “当然要洗,脏死了你。”叶明悠笑着抱起他放进浴盆里,慢慢舀着水从他的肩头浇下。   楚泽漆的头发又黑又顺,披在肩后遮住了大片春\色,露在外面的肩膀白皙莹润,惹得叶明悠心头一阵发燥,这一次澡洗得比楚泽漆都累。   给他洗完澡擦干净身子,叶明悠把他抱到床上裹进被子里,从楼下端了碗清粥喂他吃完,自己才下楼去吃。吃完又洗了个澡回到床上搂着楚泽漆,两人一起睡了个天昏地暗。   经过一天一夜的休息,两人精神都恢复的不错,叶明悠哼着歌在门口的水塘边摸鱼,刺骨的凉水冻得他手通红,他举起满是藻泥的手冲窗边的楚泽漆挥了挥,楚泽漆眼疾手快的甩出一支木刺,正中河里侥幸逃跑的草鱼身上。   叶明悠捞起倒霉的鱼,送进客栈的厨房,老婆婆喜笑颜开的接过鱼,开始煮水。楚泽漆也走下来,动手帮忙择菜。叶明悠拦住他,抢过他手里的菜篮子道:“你身体不好,去坐一会儿等着吃就好。”   “我休息够了,没关系。”楚泽漆伸手就要去抢他的菜篮子,叶明悠执拗的不肯给,趁他踮脚抢的时候猛地偷亲了一下他的额头,楚泽漆臊的转身就走。   老婆婆看两人打闹的样子也眯眼笑起来,一笑牙齿就漏风,但她还是笑得合不拢嘴,客栈已经很多年没这么热闹过了。   叶明悠几下就把鱼开膛破肚切成了段,包上野菜扔进锅里。楚泽漆在一旁没事儿干,坐在门口的石头上倚着门看天边的斜阳。这几天他把什么事都忘了,像个普通人一样过着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生活,当然他的生活里还多了一个人,似乎都已经是他的习惯。陆微生也再没有出现过,跟着他的白术不知道在哪里逍遥快活。那群唐门杀手那天以后也不知是死是活。   屋里终于飘出了阵阵鱼香和饭香,楚泽漆摸摸自己的肚子,几天没有练功就有些胖了。叶明悠在里面喊了一声,楚泽漆边应着边往里走。   桌上已经摆好了三副碗筷,除了煮的鱼汤还清炒了两个野菜。等人都上桌,叶明悠亲自盛了两碗鱼汤放到两人面前,又把自己碗中的那块鱼肉夹进楚泽漆碗里,“给你补身子。”叶明悠笑着道。   楚泽漆看着碗里的那块鱼肉,鼻头有些发酸。想当初在山庄,他的早茶都是十几种不重样,从来没有连一块鱼肉都舍不得吃,如今跟着自己,他只能吃难嚼的野菜喝稀饭。   “小公子想什么呢?这位公子心疼你,快趁热吃了。”老婆婆嚼着手里的干馍馍,吃得一脸满足。   楚泽漆也学着她的样子喝了一大口汤,把馍馍在汤里泡软了大口大口吃起来。   “慢点。”叶明悠帮他擦了擦嘴角,看着他吃仿佛是自己在吃,那味道比他吃过的任何山珍海味都要好。   夜晚,楚泽漆躺在床上,叶明悠从后面环着他的肚子睡得很香,他睁开眼,看着窗外透进来的月色,一双眼睛精亮。他稍微翻了个身,叶明悠也跟着他动了动,继而又抱紧他渐渐稳了呼吸。他屏住气,取出袖里白天就备好的迷魂散放在他鼻间一闻,感到他环住自己的手松了力道。他起身穿好衣服,从窗户跃了出去。 第20章 第二十章   他的千机匣还埋在唐宅那个洞穴里,里面有他的凤尾天机。除此之外,他还要找机会找到父亲的那几个手下。   他又重新回到唐家古宅,迷魂香的时间不容他再次感伤,他轻车熟路的找到那间房子,这里并没有很严重的打斗痕迹,只是所有的草都沿着一个方向倒下去,房子的外墙也塌下一半,那些人当中也只有叶桁有这本事了,所幸没看见尸体。他从破墙处翻进屋里,沿着记忆里的路线寻下去,挖开草席下面,有一个两只巴掌大小的匣子,正是自己的千机匣。匣子旁边还有几瓶药他也一并揣进怀里,说不定就能派上用场。   夜里的风不大,却吹得草沙沙响,楚泽漆心里一下警惕起来,这里还会有谁?   他无声的翻出去,脚刚落地突然感到一阵压迫感朝他急速袭来,他急忙偏身,一把匕首擦着他的头发钉在了旁边的墙上,力道足以致人死地。他迅速翻开千机匣,左躲右闪飞来的几枚暗器,七八个黑衣人从草里窜出来围住了他,也不看是谁,一齐拨动机关十几支□□朝他射来。他没带剑,招式也大打折扣,堪堪躲过了身后的,双手迅速聚气形成一道气墙,正面承接住飞来的几支,迅猛的力道逼得他倒退了好几步。   那群杀手并没有想放过他,见袭击不成,马上改变战术,撤退架弩,同时甩过来无数个毒蒺藜。楚泽漆见势不好急忙使出转落七星翻身后退,腾空间一把抽出腰间的凤尾天机,拨动机身,巨大的弩翼瞬间张开,如鲲鹏展翅,似有雷霆万钧之力。   楚泽漆趁此间隙擎弩高喝道:“凤尾天机在此!谁敢造次!”   一声低吼划破紧张的夜,四周顿时鸦雀无声,所有人都愣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视线都聚集在疾若风雷透如星光的凤尾天机上。   良久,风吹草低,天野空旷,另一些潜踪的黑衣人也现了身形,不知谁喊了一声:“少堂主!”所有黑衣人都齐齐跪了下来,俯首在他身前左右。   楚泽漆也松了一口气,虽然惊讶但好险他们还是认得这把武器的,他收回机弩道:“都起来。”   这一下轮到他们迟疑了,他们还是不敢确定楚泽漆的身份,虽然他手上有老庄主的信物,但不排除造假的可能。   “师兄,会不会有假?”黑衣人悄声问道。   那头目摇摇头道:“应该不会,凤尾天机是老堂主在唐门时用过的武器,一般人不会见到。况且他还是纯阳宫的人,我们九次上山都没打听到小公子的下落,没想到竟然是他。”   “我再试他一试。”黑衣人转过身来道:“你姓什么叫什么?今年多大了?家中兄弟有几个?”   楚泽漆无奈的一笑:“晚辈唐鸩羽,年方二十六,家中独子,母亲李氏。”   “不会有错了,他就是少堂主!”黑衣人激动的道。   那头目直接揭开了面具,冷峻的面容,额上还有一条淡疤。   楚泽漆瞬间叫道:“唐遗叔叔!”   唐遗眼里也泛起了泪光,他上去拥住楚泽漆,声音哽咽道:“我们都以为你已经死了……”   “大仇未报,我怎么敢死。”   黑衣人也摘下面具,他俩一摘所有人都往下摘,露出一张张或眼熟或稚嫩的面孔。   “我叫唐拾,他叫唐遗。”黑衣人道,“我们都是捡来的。以前只有我俩,老堂主给我们起名叫拾遗,后来捡了师弟们,索性就按照大小叫了,我们都是本家的兄弟。”   楚泽漆点点头,面容伤感:“我以为……唐家只剩我一个了。”   “我们从来没有放弃过找你,最近听到逆鳞鲤的消息就知道你一定要来了。”唐遗激动的道。   “如果我不出现,那你们打算怎么办?”   唐拾道:“如果你一直不出现,我们也打算同叶桁鱼死网破!”   楚泽漆叹了口气:“不要再冒这个险,我已经有了计划,你们暂等着,到时我再来与你们商议。”   “你还打算回去?你就不怕叶家少爷知道你的身份?”   “我必须先让他回到山庄。天快亮了,唐遗叔叔,兄弟们就交给你了。”   “那你一定要小心。还有这个……”唐遗从怀里摸出那枚影字玉佩,那是他最后一次执行任务时老堂主交给他的,没想到就再也还不回去。   楚泽漆摇摇头笑:“不了,你拿着吧。”   回到客栈,客栈门是开着的,楚泽漆心里直觉不好,难道已经醒了?他匆匆上了楼,还好,叶明悠还保持着那个姿势在酣睡,但是屋里,还坐着俩人。   楚泽漆急忙关上门,压着声音问:“你们怎么来了?”   “当然是来看看你。”陆微生漫不经心道,旁边还坐着打瞌睡的白术。“白天你那么忙,只能晚上来喽。”   “他快醒了,我们出去谈。”楚泽漆走道床边探了探叶明悠的鼻息,还睡的很沉,他给他掖了掖被角,放下帷幔。   “不用紧张,白术不走他是醒不了的。”   楚泽漆舒了一口气,走到桌边坐下:“说吧,又出什么事了?”   “事倒是没有,你打算什么时候让他回去?祭剑大会还有七天。”陆微生也难得严肃道。   “我知道。”楚泽漆看了眼熟睡的叶明悠,感觉有些心烦意乱。   “你还在犹豫什么?”   “你知道秦威这些年一直受制于叶桁,他恨叶家人恨得要死,如果叶桁死了,叶明悠怎么办?秦威肯定不会放过他,就算秦威不杀他,叶明溪也会。”楚泽漆拧着眉烦闷道。到那时自己的身份又会暴露,叶明悠恨他还来不及又怎么可能再听他的话。   “那俩人一起杀了?”陆微生笑着道。   楚泽漆白了他一眼:“堂堂镇西将军是你想杀就杀的?况且……他也不坏。”   “我倒是有个办法。”白术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漆黑的眼睛死气沉沉,在黑暗里仿佛没有眼珠一样。“秦威不是还有个女儿?拿他女儿当挡箭牌不就可以了。”   这个问题他不是没想过,可秦云洛怎么可能拗得过秦威,还是不可行。“秦芸洛虽然喜欢叶明悠,但她毕竟只是个女子,还是不妥。”楚泽漆摇头道。   “正因为她是女子,才更方便我们下手。”白术边说边解下腰间悬挂的竹筒来,“楚公子可曾听说过苗疆蛊毒?”   楚泽漆听他说蛊毒也来了兴致,以前只听人说苗疆蛊如何如何厉害,还从未见识过。   可这时陆微生突然制住白术的手,正色道:“这么做弄不好会害了两条人命。”   “我们没有更好的办法了,秦芸洛就是他唯一的退路。”说完他不顾阻拦地从竹筒里倒出两枚黄色像果子的小球,摊在桌子上。   楚泽漆凑过去端详了一会儿,除了像自己炼制的毒以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这就是蛊虫?”他问道。   白术点点头:“这是情蛊的虫卵。”   “情蛊?”   “没错,情蛊是我们苗疆最阴毒的一种蛊,也是最为神圣的,它可以令两个不爱的人在一起,也可以束缚生死,一荣共荣一损俱损。”   “你的意思是……束缚他和秦芸洛?”楚泽漆不可思议道,“那……此蛊可有解药?”   “没有,除非死。”陆微生一双眼睛幽幽的看着他,显然不想让他触碰这种东西,“蛊虫入体,会蛰伏在你的这里,让你病入膏肓。”陆微生拿手指点了点他心脏的位置,“想要解蛊,就要割开你的心,取心头上的蛊血。人则必死无疑。”   “当然用不用全看你的意思。”白术道。   楚泽漆听得有些恍惚,不知是真听不懂还是不想听,但他很清楚的一点就是一旦用了蛊叶明悠就永远回不来了。而他一直都想尽最大的努力不去伤害叶明悠,等他暴露了身份,再怎么不想伤害都是在所难免,情蛊……似乎是唯一两全其美的办法。可是一想到叶明悠要离开,他的心就像掉了点什么东西,控制不住地想把掉的东西全部抓回来永远捂在心上。   陆微生见他犹豫不决也提醒道:“你可要想清楚,是你先不要的他,就算以后他对你刀剑相向也是你罪有应得的。”   “我明白。”楚泽漆狠狠搓了把脸。真的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了,人一旦有了感情就有了顾忌,一切都变得只想建立在不伤害他的前提下,所以他宁愿孤身一人,无牵无挂,无欲则刚。他静默了片刻,淡然道:“用吧。”   陆微生惋惜的垂下手,对白术道:“那就用吧。”   白术轻说了声好,又重新把蛊虫分开放进另一个小竹龛里交给楚泽漆:“虫卵入水即溶,放进他喝的茶水里即可。虫卵进入人体后还需要一段时间长大,不会立即起效,那是你们最后的时间。”   “好。”楚泽漆咬了咬嘴唇,心口疼的厉害,他甚至觉得自己已经中蛊病入膏肓了。   “另一只我拿走,今天日落时分我会施给秦芸洛,注意两只蛊虫进入人体相隔时间不能超过六个时辰,否则就会死,一只死亡另一只也会失去效力,时间你自己斟酌。”   “好了,快走吧。”陆微生站起来催促道。他扭头看了眼阴沉的窗外,心里莫名堵得慌儿。“今年扬州格外冷,真想快点回到大漠。”他小声嘟囔道。   两人关门离开的瞬间飘进来一股奇香的白烟,他闻着有些发困,床上的人不安的翻了个身,又忽然伸出手在床上摸索,然后猛地睁开眼睛,紧张的发现枕边人不见了。一抬头,隔着纱帐看见楚泽漆正坐在桌前呆呆望着他,他松了口气:“今天怎起这么早?”   作者有话要说:  明后天可能会断更=v-!请大家体谅!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要下雪了。”   叶明悠抬脚下床,推开窗户,天空一片阴翳,扬州基本是看不到雪的,他知道他每逢看见叶家院子里的那棵银杏树就会发呆,只道是他想家了。“陪你出去走走?”   “好。”楚泽漆拿下外衣给他套上,外面再披上狐毛大氅,裹的一点寒气也泄不进来。   两人慢悠悠走在林间路上,身后的房屋渐次冒起缕缕炊烟,从站的土坡回首望去,一派世外风情。叶明悠牵着他的手,嘴角噙着笑意:“怎么还闷闷不乐?”   他的声音柔柔酥酥带着尾音,就像在哄一个孩子,温情的模样连他都想一辈子依赖住不放。这偷来的片刻柔情,他这一生刻骨难忘,纵使以后反目成仇,余生也可拿出来慢慢回味。   楚泽漆这么想着也没听进他的话,山路不好走,一不留神踩落了脚,身子一歪重心不稳便往后仰去。叶明悠眼疾手快的就着他胳膊一扯,顺着他的劲儿将他连人扯进怀里,抱了个满怀,只听他抱着自己道:“路都不好好走,是不是想让我背你?嗯?”   楚泽漆扯高与他十指相扣的手,骨节发白,遒劲有力,皮肤下的青筋都因为太过用力而凸显出来,“你握这么紧是怕我跑了不成。”   “怕啊……”叶明悠将他的手藏进袖里,握得更紧,“也许上辈子我负了你,所以这辈子我会紧紧抓住,你休想再逃。”   楚泽漆笑:“天要是能遂人愿,这世上就没有那么多悲欢离合了。”   叶明悠止住脚步,定定望着他,言语不似刚才的玩笑气,“你若想去哪儿,不论天涯海角还是碧落黄泉我都随你。只是……如果你不想要我了,一定知会我一声,我好赖着你……”   “那如果……你不想要我呢?”   叶明悠愕然,举起扣住的手,嘴里发誓道:“除非黄土白骨。自此生同衾,死同椁,生死相随,休戚与共。”   话音刚落,叶明悠就被推着按在树上。毫无防备的被楚泽漆堵住了唇。他心里一颤,擂鼓似的砰砰直跳。任他压着舔过耳垂,咬上喉结,停留了一会儿,继而急躁的解了氅衣,扒开粗布衣,吻上他的锁骨,细细亲吻。他脑袋轰隆隆的,感觉到那人压在自己腿上的东西慢慢硬起,他低吟了一声,搂住他的腰将两人倒了个个儿,模仿着他的动作咬上脖子。怀里人疼得瑟缩一下,紧抿着唇不说话。   “这可是你自愿的?”叶明悠咬着他的耳垂声音低沉蛊惑,不想等确认手便覆上那处突起,隔着布料揉搓。楚泽漆咬着唇,手搭上他的肩膀,一脸隐忍的快意。   叶明悠低头亲上他紧闭的唇,舌尖不停挑弄,试图逼他开口,手上也加快动作,开口哄道:“泽漆……叫一叫,叫我的名字。”   沾染了欲望的声音响在耳侧,在他听来格外催情,终于在他的硕大也贴上来时,隔着衣裤泄了。他顿时恢复了理智,又羞又尴尬。眼底的□□还未散去,眼梢漫上一抹血色。   “这么快,多久没碰过了?”叶明悠撑着他的身体调笑道。   禁不住他的戏弄,楚泽漆红着脸要走,裤里湿湿黏黏,极度不舒服。叶明悠扯着他的后领拽回来,手撑树圈在里面,在他脖颈间吹了口气,目光灼灼道:“下面涨的好疼。”   楚泽漆脸一红,瞥了眼他的身下,还鼓鼓囊囊不消半分。“我……我帮你弄弄。”他结巴着伸手捂上去,有点无从下手,只敢用指尖点触表面,一边摸还一边抬眼看他的反应,脸上似在卖力。   叶明悠含笑望着他,笑得略显无奈。他抓住他的手一起摸上自己的。楚泽漆手不自觉退缩了一下,又任他包着手在他身上放肆。片刻之后,还不见他泄身,楚泽漆手心都出了汗,他抬眼悄悄看向他,忽然发现他也在看自己,刹那四目相对,叶明悠停了手里的动作,欺身逼近,呼吸加重,“我想上你……”   楚泽漆猛地瞪大眼睛,心跳漏跳了一拍。见他不说话,便以为是默许。叶明悠更大胆的缠上他的腰,轻而易举解开腰带,他穿的很单薄,两下便解了个干净,露出满身瘢痕的胸膛,裤子也不知什么时候掉到脚踝。叶明悠拉过氅衣将他罩在里面,隔绝寒气。   “你不说话,我只当你默许了。疼就叫出来,这里没人。”叶明悠最后确认一遍,抱着人翻了个身,背对着他。楚泽漆万万没想到会在荒郊野外,万一被哪个上山砍柴的不速之客瞧见,颜面何在?   “别……别……不要在这儿。”楚泽漆挣扎着拒绝。后面有个东西蹭了蹭他,擒着他的双臂不容反抗。紧接着,后面被破开,他疼的抽了口冷气。难受,无法抑制的难受,越是去想心越发空,明明他就在眼前,却还是极度渴望他。最后索性不再挣扎,紧贴着他的身躯去感受。   天边阴云消散,正值日中日头却是副萎靡不振的样子,既不放晴也不遂人愿,偏不让人看这场扬州初雪。怀里人沉沉睡着,被自己折腾的不轻,薄薄的唇,削挺的鼻子,眼梢微微上挑,情到深时说不尽的风情。   还没到客栈人就悠悠醒转,睁开了狭目,发呆望着他。   叶明悠洋溢着笑,温声道:“快到了。”   怀里的人不安的动了动,身上未着寸缕,被他裹在大氅里很是不自在,毕竟纯阳宫弟子,脸皮薄,所以他特意绕了一大圈才回到客栈。   换上衣服,休息也不休息,站起来就贴到叶明悠身边,围着他打转。叶明悠疑惑,平常他虽不是不苟言笑之人,可也一向冷静自持,今天怎么这么腻着自己,莫非是还没做够?   叶明悠笑着拉过他,手掐上他的腰,窄瘦却紧绷,没有一丝闲肉。   “我想喝粥。”楚泽漆突然道。   原来是饿了,叶明悠低头亲了下他唇角:“我下去煮。”   楚泽漆坐在窗边望着西方的天空,看不到太阳,心道要是能一直看不到就好了。可随着四周渐暗,他也知道该来的总会来,日落了,便进入倒计时了。   还想再偷点时间。他攥着手里的竹龛,另只手里,是半杯茶水。明天再施蛊也是可以的,他又劝自己道,能多看一眼就再多看一眼吧。   楼下响起上楼的脚步声,他慌忙回神去收竹龛,慌乱间拿倒了手,蛊虫“扑通”一声恰巧落进杯里,溅起一朵小水花。天意啊,他怔怔望着那半杯茶水,蛊虫入水即溶,果真毫无破绽。   叶明悠上来就看到他坐在窗边出神,神情落寞,像是有什么没遂了他的愿。“粥来了。”他盛了碗白粥边舀着边凑近嘴边吹了吹,送到他面前。   他听话的张口吞下,眼睛却半刻没离开过手里的茶杯。叶明悠见他注意力不在自己这儿,伸手要抢夺,被他伸手挡下,一双眼睛定定看向自己,幽黑深邃。   “叶公子记不记得你我初见时,在酒楼,你是怎么轻薄我的?”   叶明悠笑了笑,又回想起那段时光。第一次见,便入了眼,后来忍不住想靠近,想吸引他的注意,看他对自己恼怒甩袖走的样子,也是别有一番风味。“当然记得。”记得没有比这更清楚的了。   楚泽漆笑:“那我们再演一遍怎么样?”他端着半杯茶水,白瓷的茶杯好似当日捏在修长玉手下的白玉樽,似有若无带来一枝梨花香。   “好。既然楚公子也想要这梨花春,那不妨一人一半?”叶明悠配合着他笑,眼里没有那日的半分轻狂。   “我全要。”楚泽漆也敛了锋芒,平淡的像在喝一碗没味的清粥。   叶明悠低头俯近他耳边,手不安分的环上他的腰,“今天这梨花春说什么我也要带走,要么……楚公子陪我一晚,如何?”   “登徒子!”楚泽漆作势要打他,却被叶明悠一把圈进怀里,另只手抓住他的手连同手里的白瓷杯,举起来,倾下,一饮而尽。   “好酒。”叶明悠在他耳后吹了口气,转而覆上他的唇,将他压在桌子上,抵死缠绵。楚泽漆抑制不住的哼出他的名字,又换来重重几下顶弄,情至深时,泪眼溟蒙。   叶明悠终于抱着他睡着了,烛光下,深深的眉目,淡淡的唇色,就像桃花瓣。看自己时,七分温情,三分狷狂,让他忍不住想再看一眼,多记一眼。   他像是忽然记起了什么似的翻身下床,惊醒了身侧的人,睡着了还十指相扣,不嫌腻。“去哪儿?”   “起夜。”楚泽漆套上靴子,披衣走出门外,突然身体像失去支撑,后背一下靠在门板上,缓缓下滑。他捂着嘴不让自己发出声儿,眼泪却汹涌而出。一如当年,举家灭门,丝丝低声的抽泣,痛苦又压抑。   发泄够了,转身回去。掏出袖间的迷魂散给他一闻,顷刻就睡死过去。他抽出匕首来,支着胳膊躺在他身侧,解下他头上束发的一根黄丝带,连同一撮头发齐齐削下,缠上去,系好,放进怀里,此当留个念想吧。   接下来就是一夜枯坐,静静望着床上的人,静静等着日升月落,看一眼少一眼。直至蜡炬成灰,天光乍破,外面响起欢呼声,有人叫:“下雪了!扬州下雪了!”   楚泽漆方回过神,天色已经大亮,他起身推开窗子,外面千里沃雪,六出纷飞,不觉间竟已下了一夜。身后有人苏醒的动静,他心突然剧烈跳动起来,手紧紧抓着窗框,掐得指节发白。不敢转身,不敢看那双陌生的眼。   “起这么早。”那人懒懒的道。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他眼睛蓦地一亮,一句话就让他心里设的所有防线尽数崩溃,有些欣喜与激动的转过身:“你还记得我?”然而对上的却是一副没睡醒的眸子,懒懒散散,目若无人。   “……什么?”那人没听清又问了一遍。   楚泽漆垂下眸子,咬咬嘴唇,换上一贯客套的表情,笑得有些僵硬:“叶少爷,该回庄了。”   “我怎么在这儿?”那人爬下床,头发散在身后,如豪笔泼墨。他返身又回床上到处乱摸,找自己的发带。   旁边有人恭敬递上一根新的发带,也是明黄的颜色,跟自己那根有些相似却不是自己那根。罢了,纠结一根发带做什么,他随手抓过来开始系发束冠,系好了,才想起刚才递发带的人,“楚……”张口想叫他的名字,却怎么都记不起后面的,张口哑了半天只叫出一个姓氏,“楚……楚兄。”   楚泽漆颔首,“叶兄。”   “我的衣服呢?”叶明悠又开始翻找衣服,对床上的粗布麻衫视若不见。“小云小霞怎么不跟着我?”   俨然把他当成了一个下人。果然不入眼的人在叶少爷面前就是一团空气,连基本的耐心都没有。楚泽漆拿过桌上叠整齐的明黄衣衫,抖开,绣着金线,烫着滚边的袍子一看就非富即贵,还是这样的衣着配得上他。再佩上嵌玉腰带,身姿欣长挺拔,雍容华贵,中规中矩,合乎大家风范。   他惨然一笑,心道自作多情。他本该早早离去,却偏偏留了点私心,也希望在某个流年更迭光阴回转的刹那,他能记起还有他这么号人。现下也挺好,他不光知道有他这么个人,还记得自己的姓氏。   叶明悠大踏步走出客栈,远眺四周雪原,总觉得今天奇奇怪怪,人也奇怪,好像落了点什么东西在客栈里,想不起来。   “两位公子要走了?”客栈的老婆婆拄着拐颤巍巍跟出来,蹒跚的脚步,扫乱地上两行脚印。   “两位公子等等再走。”老婆婆拉着楚泽漆的胳膊,“有位黄衣少爷托我亲手交还你一样东西。”说着她指指一旁不耐烦的人,“穿得和他一样。”   叶明悠不耐的斜了眼两人,趁进去拿东西的空当,问他道:“楚兄可随我一同回庄?”   楚泽漆讶异的抬起头,对上他坦坦荡荡的眼睛,心底黯然。此时已非彼时,并无诚恳相邀之意。他垂下眼,拱手道:“不了,在下还有正事要办。”   “那么……就此告辞,保重。”叶明悠礼貌性的回个礼,转身离去。   保重……   雪势稍缓,流风挟着回雪扬扬洒洒,飘在他的肩膀,头上,天地静寂无声,一片庄严与肃穆。   楚泽漆望着他明黄的背影,几乎快同雪融在了一起。下巴凝结的水珠滴答落到地上,将脚下的雪烫成一个个雪窝。他举起那天被他紧扣住的手,似对旁人说着:“来生莫作有情痴……”   叶明悠拧眉看着衣服上的雪花,洁而无暇,雪花落在他唇上,激起一阵冰凉。似乎朦朦胧胧间,他特别想告诉一个人:扬州也下雪了……   “那位公子怎么走了?”客栈的老妇人拖着把银色宝剑走出来。   楚泽漆沉默的接过剑。拔出,寒芒刺眼,依旧凛冽。拔出时从剑鞘带出一张纸片,脱了剑正往下坠,他伸手捏住,不动声色收进袖里。   “那位公子怎么不等等你?想是嫌老妪走的太慢,人老了,没办法……”老妇人兀自絮叨了几句,见他还没动,推他道:“公子还不快追?”   楚泽漆收回远眺的目光,匆匆转身道:“我们不是一路的……”   回房收拾好东西,其实也没剩什么,只有一件换洗的衣裳。脸埋进衣裳里,还有股淡淡的皂角味,那是他给洗的。   下楼又送了老妇人一枚翡翠戒指,算是这些天来的照顾,他匆匆与她告了别,一人一剑又踏上来时的路。临走前路过那片水塘,面上已结了寒冰和一层薄雪。他抬手运气,落掌击向冰面,雪花被掌风扬起,飘飘洒洒,冰面无声四分五裂。漫天风雪里,他头也没回。   叶家山庄正堂上,叶明悠俯首跪地。叶老庄主端坐在上,声色俱厉,“你还回来干什么?你不是不认我这个爹了吗!”除了严厉,还隐有驯服的快意。   “孩儿不知发生过什么。”话说完又引来一记重鞭,抽在脚心,皮开肉绽。   “打!打得他站不起来!我看他还敢不敢再出去惹是生非!”   叶明悠咬着牙,又是一鞭,擦着脸皮甩过。依旧是犟着脾气,一口咬定什么也不知道。   “我再问你一遍,你是不是跟那个姓楚的串通一气,回来坑害叶家!”   “我说了,孩儿醒来就在客栈,不记得发生过什么,也不认识姓楚的。”   鞭子扬起,正欲再打,被叶桁一个手势止住。这话听着着实匪夷所思,他说不认识姓楚的,那让他不惜跟叶家翻脸的是谁?冒死从唐门杀手手底下救走的又是谁?   “那你可记得在唐宅同为父说过什么?”   摇头,不记得。   叶桁脸色稍缓:“你断魂砂的毒谁帮你解的?你又是怎么从落梅庄回来的?”   叶明悠还是摇头,蹙着眉,根本想不起来自己还中过毒。记忆好像缺失了很大一块。   叶桁也面露疑色,看他的表情不像装的,可又说不通。莫非从一开始,他就被那姓楚的迷惑了?“我早告诉过你别跟那姓楚的混在一起!那是个妖畜!你偏不听,这下可好,他差点祸害我们全家!”   “孩儿知错了。”叶明悠低下头,眸色渐深。说是知错,内心竟然毫无悔意,反倒想起白天那个人,他也姓楚,难道说的是他?心口隐隐作痛,好像有什么在扼制着思想,阻止他胡思乱想。   叶桁叹口气,终究是骨血相连的亲生骨肉,下不了狠心。“起来吧。不过我还要问你,芸洛那边是怎么回事?”   芸洛……一想起这个名字心口立马平稳下来,也不疼了,反倒特别想见这个人。“不知……总之我定娶她。”   第二日,一早秦府门前就排满了十几辆马车,从秦府大门能一直排到街尾去。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叶家二少爷亲自登门谢罪。   虽是秦威不待见他,可架不住有把柄在叶桁手里,秦叶两家联姻也是他的主意,为的是攀上镇西将军这根粗枝,好逼他官商勾结,光明正大的胡作非为。他自是不屑这种奸商的,奈何年轻时一时糊涂,做了草菅人命的不智之举,为此受制于他二十多年,心里的怨气可想而知。   秦府花园里虽值冬季却还是郁郁葱葱,种了几棵腊梅,异香扑鼻。   秦芸洛裹着白绒绒的袍子,坐在回廊檐下看着屋檐往下滴落的一颗颗水珠,不理身后人示好的哄弄,撅着个嘴,能挂茶壶。   叶明悠干脆坐下来,坐在她旁边,就那么一动不动盯着她。起初秦芸洛还别扭着不肯看他,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脸就红的像腊梅花,红扑扑的,转过来娇嗔道:“你看着我干什么!”   “看我未来的叶夫人,不好吗?”叶明悠手摇折扇,目噙浅笑,灿若桃花。   “你……你说什么……”秦芸洛怀疑自己方才听错了话。   叶明悠眼珠一转,又噤了声。   秦芸洛扑过去:“你再说一遍嘛。”   “不生气了?”叶明悠任他扑进怀里,抱住。   一经提醒又想起自己还在气头上,急忙挣扎着抽身,“你不是喜欢那个臭道士吗!是不是又拿我寻开心?”   叶明悠一愣:“臭道士?”   “就是那个楚泽漆呀!你和叶大哥为了他都不要命了!”秦芸洛吃醋道。   心口倏然一紧,砰砰直跳。楚泽漆……又是那个姓楚的。“咳!”叶明悠捂着心口嘴里腥甜,骤然缩紧的疼痛猝不及防,疼得他眼睛发花。   “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秦芸洛帮他撑起胳膊,顺着后背。叶明悠视线转向她,舒服了很多。可刚才那一下的疼痛是怎么回事?手贴向心口,可以感受到那里平稳的跳动,为什么,单单想起那个姓楚的会突然发疼?他不是没有怀疑过,别人都道他俩渊源颇深,可自己对于那个姓楚的半点记忆没有,却又能很奇妙的在那天醒来时叫出他的姓氏。自己断缺的部分记忆,想必是跟他有关。可叶家的人都三缄其口,一口咬定他是被姓楚的蛊惑了,才不记得近些天发生的事。   秦威今天一直铁青个脸,喝退了左右,沉声对座下黄衣公子道:“上次就让你在唐家趁伤杀了他,永绝后患,你不听,这次又让他跑了回来。”   黄衣公子喝了口茶,慢条斯理,“我不杀他自有我的打算。叶明悠一死势必会引起怀疑,叶桁也未必会把位子让给我。”   秦威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你还相信叶桁不会杀你?还是那姓楚的会来救你?”   “他想杀叶桁就一定会来救我。但是既然那姓楚的食言在先,也休怪我翻脸无情。”   “怎么?你打算反将一军?”   黄衣男子笑:“将军久经沙场,果真一眼看破。”   “……叶桁可比姓楚的难对付得多,我看你倒不如顺水推舟,帮他这个忙。”   “我的目的不在叶桁,您想……叶明悠死了,我又有恩于他,庄主之位还不是要乖乖让给我?”一石三鸟,也防止将军会突然反悔。黄衣男子狭目微眯,暗自打着自己的如意算盘。无视堂上的人脸色越来越黑。 第23章 第二十二章   月朗星稀,将眼前满目疮痍勾勒得完美无遗。楚泽漆躺在矮墙上,枕着胳膊,静静望着天上薄云。唐遗坐着,目光不知飘在哪里。   还有四天,祭剑大会。他在迟疑,到底该不该救叶明溪?现在有了帮手,完全不必再理会他,可如果他是真心实意与自己合作,那他们的伤亡又能减少几分,怕的是到时候,他食言倒打一耙,把所有人拉下水。   “……你之后有什么打算?”唐遗忽然问。视线依旧望着远方。   静默了一会儿,“为什么我父亲作恶多端……你们还愿意跟着他?”问了一句与题目无关的话。   唐遗低头看他,没表情。于是道:“谁说他就一定是坏人,他对我来说,是个好人。”   “……你们就不想过平静的生活?”声音有了疑惑。   “已经很平静了,摘了面具没人认得我们。”唐遗顿了顿,又继续道:“此次任务……”   “九死一生。”楚泽漆接道,“您想说什么?”   “我想……”他犹豫了下,觉得这个问题实在难以令众服,又不想说了。   楚泽漆听懂了一样,从怀里摸出一个药瓶,“您应该需要这个。”   唐遗疑惑的接过来闻了闻,“观音泪?”   “反正他武功奇差,带过去也是个累赘,不如废了他武功,以后专心炼毒。”   唐遗面露喜色,感激道:“多谢唐少主!”   楚泽漆坐起来,目光坚定看向他:“您放心,我定尽力护大家周全。”   早上,太阳还没出来,唐家老宅里就听见一声杀猪似的吼。   “我的功力呢!!哪个王八蛋给我下毒!!给我滚出来!!”   楚泽漆慢悠悠走出来,倚门抱着胳膊,睡眼惺忪,“我下的。”   “你为什么给我下毒!!”唐拾愤怒的盯着他,一双眼睛快冒出火来。要知道他这点功力少说也练了二十年,虽说在场的一个都打不过,但欺负个三流中手还是绰绰有余。   “你武功这么差脑子又不好使,带你去怕拖累大家。”楚泽漆气定闲神道。   “你脑子才不好使!!”唐拾叉腰大骂。临近关口,大家几乎都绷着神经,没有睡着的。   唐遗走过来,楚泽漆轻轻咳嗽了声。唐拾见主事的来了,理直气壮的跟他告状。谁知唐遗也变成了狗腿子,居然跟他说:“少主说的对。”   “好!你们都串通一气!不要我就算了!”唐拾挽着袖子一屁股坐到地上,气鼓鼓的给众人甩脸子。   唐遗走过去,拍了拍他后背:“别怪少主,他是怕你出事。”   “你别给他开脱!他就是在报复我给他下毒!”   楚泽漆笑笑:“是又怎么样?有本事,你就拿你的药毒死我。”打击了他一顿,然后无所谓的对众人道:“既然你们都醒了,那我知会大家一声,计划有变,放弃解救叶家大少爷,只杀叶桁。”   “为何?救他我们的机会不是更大?”有人不解道。   “就怕他另有所谋。我这次把叶明悠放回去,他必然对我有所怀疑,断不会只指望我救他,想看他有没有勾结秦威,就看这次了。”   “那我们完全可以另选时间,祭剑大会那天江湖人士众多,我们不好下手。”   “恰好相反。叶桁身边最近多了七个高手,就是你们上次见过的七个。祭剑大会恰巧是他们守卫最松懈的时候,他们会分别被叶桁派出去,而叶桁也想不到我们会挑这个时候下手。那时,叶桁的所做势必会引起武林侠士的愤慨,有没有人帮忙,就是未知数了。”楚泽漆头头是道给众人分析,虽有几分凶险,听起来也还靠谱。“另外……”他顿了顿,目光转向唐遗,“假如你们还能活着回来……我在唐家山石底下埋了几袋钱,你们分了,离开江南……各自安生。”   空气安静……一时间没人说话。他们心里都多少知道,这位比他们所有人都年纪小的小少主,却是扛起最多的。有几个人露出悲戚的神情,“那你呢?”   “我……我再等等。”他垂下头,心里却遥望着某个远方。   “谢了,替我背了黑锅。”人散了,唐遗冲他感谢道。   “没什么,以后大家还要靠你安置,你不能失了信。”他淡淡笑过。转身掏出袖里的那张纸条,又确认了一遍名单上的人,上面是叶桁最后的合伙人。最后三天,他要一个一个收割掉他们的项上人头。   三天转瞬即逝,大家都在做着最后的战前准备,暗器重新装填,机弩试了一遍又一遍。等了二十多年,终于等来了云开月现的这天。这一战,或是报仇雪耻,或是功败垂成,总之赌上的,是只有一条的命。   楚泽漆手里拍着一打烫金的英雄帖,整整十张,挨个发下去,发到最后,少了一张。   唐拾没领到,气鼓鼓的想再酸他一顿,忽话又软了下来,再次哀求道:“你就给我一张吧,我下毒厉害的很,我不用一兵一卒,就能帮你们牵制住很多人。”   唐遗拿帖子拍了下他的头,“在家等着。那袋钱你可别私吞了。”   唐拾不服气道:“老子的毒天下无匹,谁稀罕那几个臭钱!师兄,你给我搞一张嘛。”   唐遗打了个哆嗦,撒娇也没用。眼神暗示了下他身后的人,没等他转头,一双手就从后面捂住他的鼻子,再放手人已经昏迷过去。妥善安置好他,一行人换了便装从四面八方向叶家山庄出发。   屋里空了后,他从地上猛地弹起来,偷偷摸摸着跟了上去。“你的毒也很一般嘛。”   此时的叶家山庄场景盛况空前。偌大无比的园子,尽是五湖四海应邀而来的武林侠士。叶桁更是容光焕发,喜上眉梢。因为今天是叶家少庄主继位之日,特选良辰吉日,广邀天下侠士一同庆贺。   一间不起眼的偏房里,有个人被布蒙着眼,手脚被牢牢困住。他咬着牙,在耐心的等,等叶桁亲自把他送上祭剑台,祭剑。叶家书房里翻出的黑皮书,那些被划掉的名字,正是以往的祭剑人,全部姓叶,可想而知叶桁当年收养他的目的是什么。   门外响起开锁声,继而门被推开,叶桁走进来。站至床前看了一会儿,床上人动了动,仰起脸似在隔着黑布看他。叶桁心中一阵悲怆,虽是从小就抱有目的的培养,可养了二十多年,就算养只猫狗也有感情。如今亲自把儿子送上死路,除了不舍更多的是无可奈何。   “溪儿……”叶桁沙哑唤了一声。   “爹……”叶明溪低声叫。蒙眼的黑布洇开两块深色的痕迹。没想到做出这种天怒人怨的事,自己的儿子还肯认自己,叶桁忍不住跪坐下来抚摸他的发。   “……你是不是很恨我?”   叶明溪哽咽:“孩儿其实早就知道……您对我有救命之恩,孩儿理当报答您,能为祭剑而死,我无怨无悔。”   话一出叶桁更感愧疚,眼眶也跟着湿润,更觉得自己对不起这个懂事孝顺的孩子。从他当上叶家庄主那天,他就在等着今天,惶惶不安活了这么些年。当年他还是叶家大少爷的时候,祭剑那天亲眼见自己的兄弟往火坑里跳。那人一声不吭地走进去,瞬间被熔浆吞没,空气中充斥的人肉烫焦的糊味,令他做了十几年的噩梦。   “为父无能……不敢打破祖上的规矩。我时常会想起你叶伯伯,他走时那无畏的回头,我想了快三十年……今后除了你叶伯伯,还有你。我看这双重的煎熬何时才能折腾死我这糟老头子。”叶桁老泪纵横的道。   叶明溪也差点被他说动了心,越说越感觉心中有愧。他看不出这真是叶桁倾吐衷肠还是逢场作戏,但不论哪一种,定不会放了他就是。   “明悠哥哥!你今天真好看!”秦芸洛今天早早就跑来山庄给他庆贺,一早上都围着他打转。今天的明悠哥哥跟以前大不相同,敛了吊儿郎当的风流气息,多了几分谦谦的君子气质,看得她喜欢的移不开眼。   叶明悠淡定的站起身。身姿颀长,一袭明黄的衣裳垂到脚面,前后金丝绣的流云纹在日光下若隐若现,领口裹了白狐绒,头发半束,青丝如瀑。明亮的桃花眼冲她眨了眨,露出坏笑,翩翩君子瞬间破了功,逗得秦芸洛咯咯直笑。   外面响起三声悠悠钟鸣,叶明悠牵住秦芸洛的手,去往祭剑台。他们是绕着走的,一路上都没有人,但是却感觉一直有双眼睛盯着他们,而且找不到方向。   叶明悠牵过秦芸洛,站住。秦芸洛疑惑不解的看着他拔掉自己头上的碧玉发簪,突然以迅雷之势甩手而出,翠生的簪子撞上山石,瞬间碎成两半。眼睛也随之消失了。   “你……”秦芸洛睁大眼睛瞪着他,像说你干嘛动我的簪子。叶明悠捧着她的脸亲了口额头,“再给你买一支就是了。”   “不!我要十支!”秦芸洛牵着他的手边晃边撒娇道。   “一百支。”叶明悠宠溺笑。   “你说的!不许反悔。”   “不反悔。”   ……   两人牵在一起的身影渐渐走远。假山后躲着的人默默盯着地上一半玉簪,有些愣神……   三声钟鸣,祭祀大典已然开始。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祭剑台下,各武林人士已先后落座,叶明悠才带着秦芸洛缓缓而来。一出场众人眼睛皆是一亮,金童玉女,天作之合!   叶明悠一揖手给众人回了个礼,扫视了一眼四周,疑惑。大哥怎么不在?   叶桁坐在高座之上咳嗽了声,催促他快上祭剑台。   祭剑台,一个圆形的高台中间是滚滚的熔浆,延伸出三条凹槽,交叉在一起,汇成一个阴阳鱼。   叶明悠走上台,炽热的温度烤的浑身发烫,手里的剑发出几声低鸣,金光忽强忽弱。手运气,剑光四照,数片金叶盘旋在他左右,将炙热隔离在外。   祭剑台下一片唏嘘,目不转晴望着这神奇的一幕。只见他提剑缓步走进阴阳鱼,对准一个凹槽,半跪在地,双手提剑迅速将剑插入孔洞之中。剑剧烈颤抖,长鸣一声,不需借气便同日光般光芒四射,迸发出强烈的暖意,使人如沐春光。祭剑池是取融天岭火焰石作熔浆,火种绵延数百年不灭。千叶长生在这种环境下亦可保持原貌,足见造剑者之神力。   叶桁走上去,在剑的加持下,祭剑台上温度并不高。他躬身行一大礼,抱拳对台下江湖道:“叶家基业,已有两百余年。得此盛荣,全仰仗各位武林豪杰。而国不可一日无君,家亦不可无主,老夫年事已高,承先人遗训,知命之年,当另择贤能。嫡子朔荣,天资聪颖,天赋异禀,堪当此任。故立其为叶家第四代门主,望其踵事增华,不负众望。谨于今时广告天下各路英雄,江湖同庆。”   台下响起叫好声,叶明悠依旧礼貌回礼,心里却不是滋味。大哥是不是故意躲起来了?他叫来一旁的小厮,耳语了几句,小厮眼珠一转立即跑开了。   叶桁不悦的瞪他一眼,挥挥手。众人在他的手势下目瞪口呆的看着一个被蒙着眼睛五花大绑的男子被押上祭剑台。一时间窃窃私语,纷纷猜测此人的身份。有阅历的大侠则若无其事,习以为常。   “叶家世代规矩,新任庄主继位之日必寻一剑客自愿以身殉剑,以保剑魂不灭。今有一无私大侠舍己为义,甘愿助叶家成此大业,老夫感激不尽,定为其树大义碑,流芳百世!”话毕,脚下突然一动,温度陡然高升。叶桁一惊急忙后退,抬手运气护住周围。只见长生剑已自凹槽出,被叶明悠拔起来扔到了地上,险险掉进祭剑池。   “爹……你这是作何?”叶明悠剑眉紧蹙,怒视着他道。   “悠儿,别胡闹。”叶桁青着脸好言相劝道。 “拿起剑来。”   叶明悠步步紧逼,怎么会听他的话,“您怎么从来没告诉我要拿活人祭剑?您当真以为我看不出他是谁?”   突然演的这一出也是叶桁意料之中,只不过当年的他却没勇气与父亲抗衡。他了解叶明悠的性子,自然也想好了应对的办法,软的不行就来硬的。没有了长生剑的加持,周围的温度常人难以承受。树上的枯叶子落到这儿,边蜷缩边打卷儿嗞啦一声冒起了白烟,燃烧着化成灰。   被绑的人像个傀儡,任人摆布听之任之。叶桁的功力只够罩住一小块地方,他故意退开将绑的人暴露在外,叶明悠果真急忙踏步上前,运气罩住他,帮他解绳索。   台下秦芸洛好像认出了什么,扑到台前哭声叫了一句:“叶大哥!”别人不知道她在叫谁,台上的叶明溪却暗自笑了。   周围温度低下来,叶桁已趁机将千叶长生恢复原位,刚才就是故意引他离开阴阳鱼。   叶明悠暗骂自己的失误,没有千叶长生,就不可能完成祭剑。他伸手把叶明溪往外一推,抢步要去夺剑,叶桁哪能让他得逞,抬臂一挡,稍加施力便将他震退几步。台下有人蠢蠢欲动,想上去施展一番,却被旁边的人拉住道,别人的家事你凑什么热闹。   叶桁站在剑前,不怒自威,魁梧的身躯恰有一夫当关的气势,嗤之以鼻道:“活人祭剑自古就是规矩,没人可以打破,就算有也不能是你。”语气隐隐带着警告。   叶明悠要是能听话就不是叶明悠了,不废了这惨无人道的规矩才是他最大的失败。他凑近叶桁身边,低声道:“爹……您若再阻止我,我就把布摘下来,让所有人都看看。”   叶桁被这话彻底激怒,一掌送上他肩头勃然大怒道:“朔荣!你这是大逆不道!你被那姓楚的迷惑了是不是!”   硬生生接住这一掌,人有点吃不消。又听他提起姓楚的,心中一阵绞痛,当下也发狠道:“既然您说我逆,那我就逆给你看!”说完抬掌便向他袭去。   本来是好好来看个祭剑大会的,没成想变成了父子大战,下面人都乐不开支的瞧着好戏,甚至有人开始赌谁会赢。   “这还用说!肯定是他老子赢!儿子打老子,赢了也要被打成孙子!”有混进来的宵小之徒哈哈大笑道。笑着笑着突然开始哭,哭完了又大笑起来,又哭又笑的模样惹得旁边的人忍俊不禁。   “笑死你丫的!”角落里的人痛快的拍拍手,赶紧溜之大吉。   这时人群突然一片哗然,有人尖叫了声,大家纷纷梗起脖子往台上望。只见台上叶明悠刚逼近阴阳鱼,叶桁突然错身闪开,冲绑着的人而去,毫不犹豫一掌将人拍向祭剑池。叶明悠来不及拔剑急忙回身,人已经往下坠去。秦芸洛尖叫一声,叶明悠猛扑过去要抓人,手抓住了他的腰带却连同自己也跟着掉下去。   叶桁脸都吓白了,空伸出手却没那速度,眼看着两人双双掉进祭剑池,突然从天而降一根锁链,卷住往下坠的两人就捞了上来。人群又是一阵哗然,有惊无险。   叶明悠扭头想看是何方神圣,却对上一双温润清澈的眼睛,细碎的阳光落进去犹如树叶缝里透进来的光,脉脉温情。他看愣了下,心突然绞痛,再抬头时黑衣人已放开他,自山石一跃而下。疾若风雷的千机弩来势汹汹,还未落地一支毒箭已向叶桁窜去。他突然回想起这就是那晚擅闯山庄的唐门刺客,多日不见,眼神都变了。   叶桁没想到唐门刺客会挑这个时候来,刚才还沉浸在两人坠池的惊险中这时再反应就慢了些,毒箭贴着他的心脏刺进肩膀,顿时一阵剧痛,肩膀已被贯穿。   唐门刺客一出现,下面的人都躁动起来,只听不知谁喊了一声:“快救人!”瞬间七八个蒙面江湖人一窜而起,皆抽出千机弩朝台上而去。一时场面混乱不堪,分不清是救人的还是杀人的,黑衣人的服饰在人群里尤为出眼,护卫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他。   楚泽漆手持凤尾天机左躲右闪砍来的兵刃,守卫们挡得住人却挡不住箭和暗器。叶桁双腿也受了伤,两支空心箭分别刺进左右腿,因箭心中空,血便顺着箭汩汩往外淌,他也因体力不支跪倒在地。这时又一支空心箭朝他胸口刺来,他面如死灰,抬起手中铁剑堪堪抵挡。突然一道金光划过半路截住了箭,铿锵一声火星四射,陨铁打造的箭头都崩没了尖儿。祭剑台失去了长生剑顿时像一个大蒸笼,内力浅的直接被烤得惨叫着翻进滚滚熔浆里化成灰,没人再敢近前。   楚泽漆天性体质阴寒,纵使有内力支撑也热的满头是汗,他站在祭剑台一头看着叶明悠,杀红的眼睛似乎在喊着让开。叶明悠提剑寸步不让,心脏莫名其妙砰砰直跳。   “滚开!”楚泽漆终于忍不住开口了,看着叶桁再无缚鸡之力,只想杀之后快。   他的声音略有耳熟,却不知在哪儿听过。叶明悠剑横在胸前,银杏叶翩翩萦绕着剑转,微抬下巴挑衅:“先杀了我再说。”   “……”楚泽漆瞪眼喘着粗气,半边面具在暖阳下依旧冰凉。地上散落着数根爆开毒刺的毒蒺藜,他伸手打了个响指,那些毒蒺藜竟纷纷胀大,一个接一个爆掉,爆炸带来的浓烟使人看不清视线,他趁机上前准备来个最后一击,忽然浓烟里刮起一阵漩涡,数片金色叶子围绕着漩涡将里面搅得天翻地覆,自己也感觉胳膊一疼,上面不知何时被划开了一道口子,紧接着胸口,脸上都疼起来,仿佛漩涡里藏了什么透明的刀刃。   他正要退步,脑中突然一亮,想起这个漩涡是什么东西了。那时他对付一群唐门杀手用的也是这个手段,叶家山庄的重剑,由内力聚成形自然看不见刀刃。   但是叶桁就在眼前,只差一步,就能取了他的命。而这个漩涡摆在中间不伤他也不由他靠近,令他进退两难。时间刻不容缓,如果这次后退,以后就更没机会了。他迅速凝神聚气,将内力结成的屏障护在四周,一咬牙扎进漩涡里。而事实证明他也低估了漩涡的力量,一进去就似有万千把刀片从他身上碾过,一片一片生割着肉,不深不浅,又痒又疼。还好,他想,以前那些杀手都直接被转成肉泥,最起码他还完整。   漩涡里浑杂着一缕缕血丝,剑主好像发现了不对劲,翻手收了剑势。剩余磅礴的力量没了支撑四处扫荡,还卷起祭剑池中的熔浆向半空洒去,下面早就乱成一锅粥,惨叫声此起彼伏,天空像下起了火雨。   楚泽漆内力不支倒在地上,浑身像受过千刀万剐之刑,没一处好地方。眼睛被血糊住,透过带血的缝隙他看见那人向他走来,遮住了半边日光。然后疑惑的看着他,替他挡住台下刺来的剑。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他错把疑惑当成不舍,不自觉向他伸出手,伸到一半手指又蜷缩回来,颓然垂下。   头顶树杈透进来斑驳的光铺在他身上,似一张裹尸体的盖席。他双目微眯,凤尾天机掉在他手边,雷势依旧,他努力的伸长指尖去够千机弩,耳边听见唐遗在喊:“快撤!”忽然一只脚踩上了凤尾天机。他手一僵,顺着目光向上,那张念念不忘的人半蹲在他眼前,墨一样的发垂在他脸上,有他枕边的味道。   他视线一下子模糊起来,泪混着血在眼眶里打转。   有只手贴上他的脸帮他拭去眼泪,在他耳边说:“我怎么看不透你的目的?”   楚泽漆不堪忍受的闭上眼,张口吐着粗气。   “你的头发都断了。”那人捞起地上一把黑色的发,放在手里端详。   活该……就算是刀剑相向你也得受着。   “你杀了那么多人,死得不冤枉吧?”   楚泽漆闭着眼睛,微微点了点头。一抹自嘲似的笑从他嘴角漾开,透着心灰。   “但是你还救我一次,我不该杀你。落进那些人手里,你定被挫骨扬灰。所以你自己动手,如何?”那人从地上随便拾起一把烫手的剑扔在他手边,一边帮他挡着飞来的刀剑,一边要他自己了结。   他颤抖的拿起剑,滚烫的剑柄瞬间给手心烫白了皮。他举剑对着阳光,心如死灰。剑身反射出刺眼的光辉,把他心也灼了个洞。他愣愣看着那束光斑,照在那人身上,云锦袍子上绣的流云都活了。慢慢上移,照到领口的白狐绒停了一下,毛绒绒的他穿着一定很暖。再往上忽然照住了他的眼睛,刹那的强光让他有短暂的眩晕。楚泽漆猛地从地上爬起来,举剑便朝叶桁刺去,袖中暗器齐发,想着和他同归于尽。   砰砰砰三声暗器皆打在剑上,一个身影挡在叶桁前挡住了他最后一剑,轻而易举将他的剑挑开,带走了叶桁。   楚泽漆双眼微睁大,眼神空洞,身体像死了一样往下栽去,肩膀却剧烈一疼,止住了他的倒势。有什么滚热的东西洒在了后颈。   他有些反应迟钝的垂下头去看,右肩膀上多出血淋淋一截剑尖,暗红的血正顺着剑往下滴,一滴一滴,露出里面金色的宝剑,镂空的银杏叶灼灼刺眼。   身后一声压抑的叹息,又听到有人在疯狂的喊。他木然扭过头,一张熟悉的脸痛苦到扭曲,却依然坚强望着他。他在脑中一点点思索这张脸,想到某人时,有什么轰然一声,瞬间倾塌。一使力他自己挣脱了剑,鲜血汹涌而出。但他流的再多却比不过他此刻流的多,长生剑直接贯心而出,再无回天之力。   “唐遗叔叔!”楚泽漆哭着跪在他面前,再也泣不成声。   “活着……”唐遗艰难张了张嘴,吐出几个模糊的音节。忽然他的目光又向远方望去,好像又看到唐拾屁颠屁颠的跑过来,又要损他。他冲唐拾笑,他却突然抽出袖里的匕首扎进心口,鲜血喷溅他一脸,滚烫的血落进眼里,他才恍然觉得,这不是幻觉。   “你……这么……傻。”   唐拾握着他的手,嘴里涌出来的血模糊了半张脸,“我生不敢答应你,死就想跟你一块儿……”   唐遗渐渐没了生息,死前嘴角还挂着笑。   唐拾看着他自言自语说了一句:“能死在一起,我不遗憾。”说完枕在他胸口也闭上了眼睛,自始至终表情都很安详。   旁边两人都有些呆滞。叶明悠好像害怕似的去看楚泽漆,楚泽漆缓缓转过头看向他,嘴里喃喃自语:“是我错了……”说完倒在地上不知死活。   叶明悠心打鼓一样跳,又惊又慌,仿佛在失去最宝贵的东西。他捂住心口,疼得发狂,有什么在啃咬他的心,再想秦芸洛也无济于事。他强撑着爬到楚泽漆身边,一把掀开他冰凉的面具,熟悉的脸孔令他浑身一颤,眼底发黑,心底有什么破茧而出,口中一甜,猛吐出大口黑血,脑海中闪过无数的画面,身体抽搐一下也昏死过去。   灯光如豆,阴冷潮湿,空气中弥漫丝丝腥臭,偶有硕大的爬虫从脚背爬过,嗅到特殊的血味又窸窸窣窣爬走。   身下的污血黏腻不堪。地牢里,一个浑身血迹斑斑的男子在低声喘息,婴儿臂粗的铁链将他的四肢牢牢锁住,每一条都有百斤重。男子胳膊被吊起来,垂着头,意识还处于昏迷,空旷的四周只能听见他梦呓似的低喘,做梦都在疼。   突然他身体抖了下,梦里像一脚踩空,一下子清醒过来。   “咳……”腥臭腐烂的味道呛得他忍不住皱起眉,缓缓睁开眼睛,被血凝住的眼睛张开时撕的有些疼,眼前只能看见一小束光亮。   他咽了口唾沫,喉咙很干。黑暗中那一点豆灯静静燃烧,他痴痴望着,嘴角一咧,忽然吃吃低笑起来,低笑渐渐转为大笑,笑得嘴唇干裂往外渗血,配合满脸的血污尤为狰狞。   那天的一幕就在眼前,喷溅在脸上的鲜血至今还感觉温热。唐遗救他而死,唐拾自杀在他面前,明明几天前都还好好的人,怎么一下子就没了?……他怎么什么都没了?就连眼泪都流不出来了。   灯台上的火苗跳动了一下,他停住笑,想是叶桁来了。唐遗叔叔说得对,他要活着,活着遭罪才能减轻心里的内疚。   空旷的地牢里响起脚步声,牢门锁都没锁,一下就被推开。白晃晃的身影立在暗处,没走进来。   他眯起眼,视线有些模糊。黑白无常?自己死了吗……他晃了下胳膊,厚重的铁锁被他带动的哗哗响,一使力浑身都牵动得疼。疼就证明还活着……   暗处的人走过来,停在灯前。一头墨发凌乱的扎在一起,白晃晃是因为只穿了里衣。原来不是叶桁。   他垂下眼,最不想见的人就是他。一见到他就想起唐拾,想起依偎死在一起的两人,刺进唐遗心口的那把剑本来也是冲着自己来的吧。   “叶庄主怎么这般落魄?您放心,在下还没死,您用不着这么急着来吊唁。”楚泽漆讥讽道。   那人沉默了下,精神似乎有些萎靡,像大病过一场。他走过来,盯着他,苍白的嘴唇张了张:“唐鸩羽……”   听到久违的名字,他还是愣了下。   “还是……楚泽漆?”那人也愣道。   他冷笑一声,似嘲笑般:“难道两人长得不一样吗?还是要我戴上面具再给叶庄主确认一下?”   看他微睁大的眼睛,又恢复平静,木然的转身对身后挥挥袖子:“不用了……”   牢门又被带上,适应了黑暗,他的眼睛在暗处也能看清。灯火又跳动了一下,他抬头望向牢门,他又折回来了吗?   门口闪进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蹦蹦跳跳,四处张望,推开沉重的牢门走进来,瞬间拧起鼻子,“好臭……”   这次来的人倒让他有些意外,不禁问道:“这肮脏污秽之地,秦小姐怎么来了?”   秦芸洛提着裙子踮脚走过来:“我偷偷跟进来的。”走到他面前,凑近看了看他的脸,柳眉一皱,问道:“你就是楚道长?怎么成这幅样子了?”   楚泽漆一笑:“秦小姐还是有话直说吧,这里虫蚁多,不宜久待。”   秦芸洛扭捏了下,脸红红的,还是有些小心的问道:“他们都说……明悠哥哥是被你迷惑了,我也发现你一回来他就不理我了,所以我想问问你……你用的什么术法?”   楚泽漆闻言忍不住笑起来,一笑嘴巴流的血更多。秦芸洛被他笑得脸通红,急忙去捂他的嘴,发现嘴上血太多又试图捏他的鼻子,“你小点声!我是拿条件来跟你换的!”   楚泽漆止住笑,笑得浑身有点疼。“哦?秦小姐有什么能让我满意的条件?”   “只要你告诉我,我就能放你出去!”   “你是能帮我打开这铁锁,还是能放我走出这座地牢?”他闲闲的道。   “这个嘛,过几天我和明悠哥哥成亲,自然能放了你。”秦芸洛信誓旦旦道。   楚泽漆一愣,微微眯起眼睛盯向秦芸洛,成亲……   秦芸洛被他的眼神盯得毛骨悚然,有些害怕的看着他。   但他迅速恢复了正常,笑道:“可以。”   秦芸洛兴奋的差点蹦起来,扑闪着大眼睛期待的问他:“那我应该怎么做?”   “你过来,在我的左手袖子里,有一样东西,你拿出来。”楚泽漆压低左手的铁链,微笑着道。   秦芸洛以为是什么秘密卷轴,于是听话的凑过去,身高不够还拼命踮脚,踩着几层铁链才堪堪够到他袖筒。伸进手去在里面摸索,“没有啊……”   “你再靠近一点。”   她听话的又靠过去一点。就在距离他手腕不到一指的时候,突然有东西自眼角一闪而过,紧接着脸就感觉湿漉漉的,顺着脸颊滑落。她愣愣低下头,看见胸前雪白的衣服上绽开血花,她突然尖叫一声,紧紧捂住自己的脸。   “你……”她眼里噙满泪水,睁得死大。   “我这是告诉秦小姐,不要轻易相信别人。”楚泽漆转着手里的暗器,挑了挑嘴角。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血顺着指缝流出,秦芸洛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全身都在颤抖。她的叫声吸引了外面的人,几个护卫冲进来拿剑对着牢门,却不敢上前。   叶明悠没走远也听到了叫声,一进来就看见护卫对着门,秦芸洛捂着脸,楚泽漆则笑得一脸邪气。   “芸洛?怎么了?我看看。”他强行掰开秦芸洛的手,她白皙的脸颊上被利刃割开一个鲜红的十字,极为醒目,以后肯定能落疤。   秦芸洛哭着推开他跑出去。叶明悠本想去追突然又返回来,冲到他面前甩手就是一巴掌,愤怒的盯着他:“你这是毁了她你知不知道!”   这一巴掌用了十成十的力,打得他脑袋嗡嗡作响,刚止血的嘴唇又裂开,淌了一下巴血。他歪着头保持着被打的姿势,胸口微微起伏,呆滞了片刻,转过头,半边脸都肿得老高,上面清晰五条指印。他把血咽进肚子里,平静的道:“我不光毁了她……我还害死了相信我的兄弟……”后来听说,那天剩下的人,一个也没能逃走,不是被杀死的,是头目被捕,全部选择自杀。也许真的是活够了,寻了二十多年的仇,到最后也没见个光明,全部含恨而终,错又在谁?   叶明悠被他的话一愣,忽然想起了什么,垂下头默不作声要走。还未走到门口迎面就撞上一人。   “都退下!”叶桁愤怒喝退了护卫,转头对叶明悠道:“这又是怎么回事?”   叶明悠一声不吭低着头,楚泽漆昂着头吃吃笑。   “他干的?”叶桁指着他道。   “是我干的。”不用叶明悠答他就抢先答道。   叶桁两只眼睛怒视着他,脸色由阴转为更阴,渐渐又转晴,最后居然缓和了下来,一拂衣袖道:“那我倒要感谢你,如此一来秦府的大小姐就不得不乖乖嫁进来,省得我整日提心吊胆。”   “是啊,那你还真得谢谢我。”楚泽漆阴阳怪气道。   “可是秦府那边总得有个交代,我看不如就……砍了你的手脚如何?”   “不行!”叶明悠突然抬起头来道。   楚泽漆爽朗一笑,好像没有怕的意思,还配合他说:“最好先把指甲抽下来,再一个指头一个指头的砍,这样秦将军那边才好交代。”   “你在胡说什么!”叶明悠瞪着他道。   楚泽漆满不在乎的扫他一眼,突然触碰上他愤怒的眼神,一刹那有些失神。他在担心自己?再细想又觉得不可能,他自嘲的笑了笑,第几次了?又自作多情的把愤怒当成心疼。   那边叶桁已经准备好了刀子。墙上本就挂满了各式各样的刑具,这里就是他严刑拷打审问人的地方。叶桁把刀子往地上一丢,对叶明悠道:“你既然还对他有情,那就你来。记住要按照他的方法,抽了指甲一根一根的砍。”话毕狠剜了他一眼,拂袖而出带上了门。   叶桁一走空气顿时有些安静,周围漂浮着什么说不清的东西。叶明悠静静看着他,嘴里无奈吐气:“你是不是疯了。”   他不以为然道:“我没疯。叶庄主下不去手是吗?那你给我解开一只手,我自己砍,不过最后还剩下一只手,就要劳烦叶庄主帮忙了。”   叶明悠一脚踢开地上的刀子,一步步向他逼近。长眉紧拧,桃花眼死死盯住他,似乎带着浓重的怨气。   巨大的阴影将他罩住,他仰起头与他对视。   叶明悠捏起他的下巴,手下的力道几乎要将他捏碎,眼神带着怨恨,贴近他的脸道:“你以为给我喂了那情蛊,我就能忘了你是不是?”说完在他的惊讶中低头咬上他干裂的唇,惩罚似的撕咬。   楚泽漆呆若木鸡的愣在那里,连气都忘了喘,有一种失而复得的感觉将他整个人填满,感受着他嘴唇的温度,眼睫在微微颤抖。但是理智告诉他不能再继续下去。他拼命往后仰头想拉开两人的距离,但那人不依不饶的扣紧他的头又加重了深吻。他一狠心咬住他在自己嘴里肆虐的舌,那人痛的一颤却不退缩,嘴里血腥气渐浓。   咬破了舌头,明明疼的人该是他,他自己却先迷花了眼。   见他哭那人才放开他,摸摸他削瘦的脸,将他抱进怀里还像以前一样哄道:“以后别再这么闹了好不好?我害怕。”声音都带了哽咽,让他不忍心拒绝。可是再想想那些冤死的人,自己这些年苦苦忍受又是为的什么,他再这么自私下去,还要拉多少人跟他陪葬。   他咽了口唾沫,表情有些腻烦的道:“叶庄主请自重。”   厌恶的眼神毫无掩饰的看向自己,叶明悠一愣,仍旧不肯撒手,以为他还在生自己的气:“我知道错了,倘若以后再伤害你,就让我挫骨扬灰万劫不复。”   他摇头沉声叹了口气:“你还是不明白……我一直都在利用你,利用你报仇,我从未爱过你,也不喜欢男人。”   “你……你胡说什么?”叶明悠终于放开他,有些不确定的想再确认一遍。   “我说——叶庄主的大梦该醒了!”楚泽漆大声喊道。完了还嘲笑似的望着他。   叶明悠表情惶恐的后退一步,接受不了这个事实:“你又故意骗我?你利用我为什么还去救我?”   “我要救的不是你。再者,有没有骗你叶庄主从头想想不就懂了,何必来自取其辱。”   “……自取其辱?”叶明悠望着他,仿佛受到了天大的羞辱,却没有力气反击。睁大的眼睛颤了下,泪水终于溅到地上,洇开一朵朵暗红的血花。细细想来以前种种,故意接近,打探消息,后又背着他杀人还一边做戏,赤.裸裸的利用。可怜当局者迷,不听旁人劝阻,兀自沉浸一场戏里,赔上了真心。唯一遗憾的就是,这戏演的太好,落幕了,他没钱再买第二场。   他转身失魂落魄的往外走,一边走还一边自言自语:“原来……都是真的……”   久之。空旷的地牢里响起低低的呜咽。摸不到的疼根本不知道怎么止痛,只能让伤口越撕越大,痛的撕心裂肺肝肠寸断才算好。   叶明悠走了叶桁又重新走进来,背着手,似乎早就预料到这个结果。对他道:“我就知道他对你下不了手。”   “所以你在故意逼他。”   “身为庄主心就不能软,否则怎么扛起这么大的家!”叶桁边围着他转边运气道:“不过……算你还明事理,我可以让你少受点苦。”   “你想怎么折……啊!!”话没说完叶桁突然一掌拍向他胸口,他惨叫一声,顿感觉全身都在膨大,肚子里有什么东西想涌出来却冲不破障碍。源源不断的内力在他体内澎湃破坏,周身经络受不住这等糟践纷纷断裂,他眼前一花,终于疼晕过去,浑身软趴趴的吊着像个断了线的木偶。   叶桁这才放心的放开他,“废你武功,已经是对你最大的仁慈了。”   叶家山庄这几天一直有人在小声议论,新庄主上位这么些天什么正事也没干过,天天跟丢了魂儿似的坐在那棵老银杏树下面,一坐就是一天。   老银杏树总算快落光了叶,一片一片飘下来,虽没有以前飘的多,但树下人坐得久了,还是落到了脚踝。   树下的人破天荒的伸手捏了一片金叶,放在眼前,仔细端详它上面细细的纹路,然后贴在唇上,凉凉的,像雪花。“你不是最爱看雪吗?”他自言自语道。   “喵呜……”   耳边响起一声猫叫,有个东西挠了挠他的腿,他低下头,一只雪白的小胖猫在他脚边打转。   “小白?”他唤了声。   “喵呜。”白猫应了声。   他抱过白猫放在自己腿上,抓了抓它蓬松的毛。“小白,你主人不见了……”   “喵呜。”白猫瞪着滚圆的眼珠天真无邪的望着他。   知道它也听不懂,叶明悠叹了口气,继续帮他顺毛。   银杏树前蹒跚走来一人,后面还跟着三个。走到眼前,恭敬对他道:“庄主,雨山前茶楼的老板过来谈生意,老庄主请您也一起过去。”说完眼神一斜银杏树,三个小丫头抬扫把就要扫堆积的叶子。   叶明悠不悦的吼道:“不准扫!谁敢动一片叶子砍了他的手!”   几个人都吓了一跳,三个小丫鬟害怕的缩在一起,小声议论道:“庄主怎么变成这样了?”   “肯定是因为秦小姐,快别说了……”   叶明悠冷着脸,眼里透着凶光,抱起白猫边走边道:“吴伯伯回去告诉老庄主,这庄主我做不来,请他择日另选,祭剑的人我已经找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前面有几章无故被锁,不知道怎么处理,但是会尽快恢复的=-=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秦府。   “叶庄主请回吧,小姐说她心情不好,不想见您。”传话的丫鬟对门外高大的男人道,低着头脸微微发红。   叶明悠直接绕过她推门而入,身后丫鬟大惊失色要去劝阻,被他一个眼神瞪得噤了声儿。   秦芸洛正坐在镜边暗自神伤。那张细润如脂的脸此刻多了一个醒目的记号,让人不禁扼腕叹息。叶明悠一走过去,她突然尖叫一声像受了惊的猫往角落里藏。把小白都吓了一跳。   “你……你怎么来了?”她颤抖的问道,拼命用头发去遮掩脸上的疤痕。   叶明悠露出一个温和的笑:“我怎么不能来?你过来看,看我怀里的是什么?”   秦芸洛一听却急忙捂上耳朵,听到这几个字就不由自主的恐慌。   叶明悠露出怀里小猫的脑袋,小猫趴在他胳膊上四处张望,滚圆的异色瞳一看就很稀有。“你看。”   秦芸洛眼里闪过一丝欣喜,显然很想过来,但是又怯怯盯着他道:“我现在的样子……怕吓到你。”   “你难道要一辈子都不见我?那还怎么成亲?”叶明悠抱着白猫走过去,蹲在她身边拿白猫逗弄她。   秦芸洛眼泪瞬间夺眶而出:“你……你还愿意娶我?”   叶明悠抬眼看着他,伸手拨开她的发。底下的伤口已经结了一块痂,确实是毁容了。“只要你愿意嫁给我,我都等你。”   秦芸洛欣喜的扑进他怀里,小声抽泣着,此刻心脏还在扑通扑通的跳,那是害怕以后又激动的。两人中间的小猫被挤的喵喵叫,秦芸洛放开他,抱起白猫放进怀里欢喜的抚摸。叶明悠则抚摸着她的脸,温声问道:“擦药了没?还疼不疼?”   秦芸洛点点头又摇摇头,抱着白猫蹭了蹭,问他:“好可爱的猫,你从哪儿弄得?”   叶明悠手一顿,敛了笑容,收回手站起来道:“一位故人的……”   “他……死了吗?”秦芸洛小心翼翼的问。   叶明悠点点头,眼神有些悲切。   秦芸洛赶紧转移话题:“那小猫有名字吗?我可以给它取一个吗?”   叶明悠伸手摸了摸小猫的头,小猫舒服的咕噜一声。“有,它叫小白。只吃自己抓的鱼,别人喂的不吃。”   秦芸洛失望的哦了一声,转身又开心的逗猫去了。   许久,他又道:“跟他的主人一样,谨慎的很……”像是对自己说的。   他再一次醒来是被打醒的,僵硬的手掌扇在脸上一根一根的疼,骨头仿佛都错了位。这次连鼻孔都在流血,流进他嘴里发苦,他的血是苦的。他舔舔嘴唇轻笑了声:“叶家兄弟连打人都一个样儿。”   叶明溪愤怒的扯过他的头发,瞪着眼睛质问道:“你违背约定就算了,把她毁容算怎么回事!”   楚泽漆睁大眼睛,故作一副震惊的样子:“我这可是在帮你啊,你以为秦威真会把秦芸洛嫁给你?那天要不是我救你,你现在连一把灰都不会剩下。”   叶明溪表情一僵,继而道:“那天是你救得我?”   “你以为呢?”楚泽漆冷下脸来,眼神怨恨的盯着他道:“而你,才是违背约定的那一个。所以为了惩罚你违约,我顺手毁了她,这样秦威就不得不在你们兄弟两人之间做选择,你还得感谢我成全你。”   “那你放叶明悠回来又算什么!”   楚泽漆一副看傻子的表情看着他:“我不放他回来怎么杀叶桁?叶桁死了,叶明悠自然不会娶秦芸洛。我本来可以杀他,大少爷非要横插一杠,错失了良机又怨得了谁?”   叶明溪松开他,手摩挲着下巴,想想确是这么回事,可又觉得哪里不对。“不对……叶明悠为什么会同秦芸洛成亲?为什么会不记得你?”   楚泽漆哈哈笑起来,笑他转了一圈终于发现了重点,可还是不懂其中。“因为……他和秦芸洛都中了情蛊呀,命都绑在了一起,为什么不能成亲?”   “你!!”叶明溪张口结舌,好像突然回想起什么,所有的事情都渐渐串成一条线,变得明晰起来。但是没想到的是,他居然如此阴险,用情蛊这么歹毒的方式,自己千算万算还是栽在了他手上。“你就笃定我一定会要秦芸洛?!”他现在连火都发不出来了,只能暗骂自己看得太浅。   楚泽漆悠哉游哉道:“之前不敢,可刚才看到大少爷的眼神我就确定了。”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所以现在你有两个选择,一是放弃秦芸洛继续做你的叶家大少爷,保不齐哪天再被拉去祭剑,我现在这幅鬼样子自身都难保更别提救你。还有一个选择就是……杀了叶桁,阻止他们成亲。”   叶明溪颓败的叹着气,感叹他心计太深。他先逼秦威在两人之间做选择,而他又和叶明悠同时喜欢秦芸洛,这样他们就不得不手足相残,而他又无法杀叶明悠,只能对恰好也是自己仇人的叶桁下手,叶桁一死,守孝三年,三年时间足够他去找解蛊的方法。   “大少爷可想清楚了?三天之后叶庄主大婚,莫失良机。”楚泽漆心情不禁有些愉悦道。心里却想,你救人时就该想到我不会那么轻易放过你,我唐家的人也都不会白死。   “你当真狠毒。”叶明溪最后留下一句话,听着他的笑声都感觉背后发毛。   “再给你个提示,秦威这次一定会帮你。”楚泽漆冲他的背影笑嘻嘻的说道。听人走出老远,他才长舒一口气,幸好,他还没发现情蛊已经解了,也幸好有白术的情蛊。   说起白术,似乎很久没看见陆微生了,也许已经回大漠安度他的晚年去了,真好,还能有个晚年。眼前豆灯兀自跳动了一下,一丝微风拂过他的脸,他现在没了内力,什么都感知不到。眼前飘过一缕白色的发丝,自黑暗中缓缓显出一个人形。说曹操曹操就到。   “你来的还真及时。”   “唐无影老谋深算的那点本事还真传给了你。”陆微生抱着胳膊走到他面前,伸手一摸他的身,叹了口气:“废了?”   楚泽漆一眨眼睛,“废了。”   “可惜了,本是个习武的好苗子。不过,你应该知道即使不废你武功,你也活不久了。”   楚泽漆面无表情,点头:“知道,两门心法相悖,死是必然的,我不怪我师父。”   陆微生挑眉,略有惊讶,没想到他已经看的这么透彻,当真是天赐的至阴体,受苦一世,却往往不得善终,不知是哪世造的孽。“依我看,你应该带他一起上路。”   “带谁?”楚泽漆疑惑的看向他,死人一样的脸上终于有了情绪变化。   “当然是你最放不下的叶家二少爷了。你想,他就剩那么两个亲人,还自相残杀,罪魁祸首竟然是他最舍不得动的你。”陆微生顿了顿,看着他继续说道:“我看你不像在报复叶桁,倒像跟叶明悠过不去。”   楚泽漆闻言怔了一下,没再反驳。他说的没错,叶桁死就死了,叶明悠活着才是受罪。   期待的表情出现,陆微生乘胜追击:“你还有后悔的时间,只要你点一下头,我立刻带你杀出去,回大漠,白术也许能帮你逆天改命。”   楚泽漆盯着他灰白的眼睛,毫不犹豫摇了摇头,那双眼睛犹如一潭死水,已泛不起半点波澜。“已经贱命一条,何必再连累旁人。”   陆微生见劝不动,也只好作罢,深深叹了口气:“你既执意如此,那便是定数,我也帮不了你。”   楚泽漆嗯了一声,望着地上浅淡的影子出神,沉默半晌,忽然笑了出来,轻松同他道:“倘若我死了还能剩半块尸骨,你一定要把我带回唐家,我好做鬼守着那里。”   这次轮到陆微生发怔,等反应过来他说什么,急忙扭过头躲进阴影里。这么大岁数的人了,什么场面没见过,偏偏被他说的鼻子酸。他笑的越是开心他就越难过,当初让他重新找个心里慰藉,没想到还害了他。问他悔吗?他说悔。再问后悔救他还是后悔刺杀叶桁,他就摇头,都不悔,那悔什么呢?他自己也说不明白。   “有人来了,以后自己保重。”陆微生最后望了他一眼,长发略过桌上孤灯,火苗跳动了一下,又恢复平静。   “保重……”他对着空旷的地牢道。   牢门外的人怯怯躲着不敢进来,隔着一盏油灯,眼神迫切望着他。   他皱了皱眉,越是单纯的人他越看不懂,往往算计都达不到预期的效果。上回才划了她的脸,这回又跑来不知要干什么。   盯了他一会儿,她不开口他也懒得问,微阖着眼闭目养神。   门外的人似乎等不及了,终于隔着老远开始叫他:“楚……楚道长。”   楚泽漆抬起头,等待她的下文。   “我……我是来感谢你的。”秦芸洛越说声音越小,还是很怕他,怕他再甩出什么暗器。   听她说谢字,他很是意外了一下,“谢什么?”   “上次,上次我跟你求的术法,虽然你毁了我的容貌,可是明悠哥哥理我了……还说要娶我……所以不管什么方法,我都想谢谢你。”秦芸洛扒着牢门道。   听到这种理由他不由得一愣,心里顿时发苦,心道你这辈子爱上叶明悠,也真是上辈子造了孽。可是想想自己也爱上他,这算不算造过孽?“他是真心喜欢你的,秦小姐一定要好好珍惜。”   秦芸洛重重点几下头,目光坚定道:“嗯!我也会好好对他的,楚公子保重。”   楚泽漆仰天闭着眼,像在感受外面日光的温暖,所有人都在跟他说保重,可在这里,保重不就意味着死刑吗。“对不起……”他似对刚走的人说的,“我也是走投无路迫不得已。”像是临死前的忏悔。   灯光终于不再跳跃,也没有人再来看他,因为大家都忙着三日后庄主大婚的事。闲置下来的他,却头一次感受到了孤独,回想自己一步步走到今天,对也好错也罢,终究是要有个了结的。只是冤冤相报何时了,今天他报了仇,明天就有人来寻他的仇,所以报仇要么不报,要么就灭满门,不然总有人在仇恨中活着,这么想来,叶桁反倒成对的了。其实他已经不那么迫切的想杀他了,留他活着,对有的人也是好的。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院中央的那棵千年银杏树终于秃了枝,抬头就能从交错的枝桠里看见湛蓝的天,这下再也没有人来扫他的叶子,也听不到他大发雷霆吵着要砍手砍脚了。   没人理他,大家都忙活着他的婚事,他这个新郎官反而是最闲的,裹着那件白狐绒氅衣,呆坐在树下,望着地牢的方向,仿佛能生出千里眼。   先前那个总是嬉皮笑脸的少爷仿佛一瞬之间长大,叶桁倒是欣慰了,所有人却在渐渐疏远他。   叶明溪站在廊下看着他削瘦的背影,墨发垂到地上,沾了一层灰。微风吹得他头发微微扬起,白绒毛与头发纠缠在一起,恍若徒然生了白发。   “你这个新郎官倒是自在清闲,可忙坏了大家。”叶明溪走过去坐在他旁边。连这棵老银杏都系上了大红的喜布,远远看来,喜气洋洋,只是这树下的人不太衬景儿,月白色的氅衣裹在他身上像孝服,可能过不了多久眼前的红布都要变成白布。   叶明悠仍旧看着远方,嘴唇干燥的起了皮,像大病初愈,一点精神气儿没有,“大哥,我记得你也喜欢芸洛。”他冷不丁问道。   叶明溪被他问的一怔,随即道:“但她现在是你的准夫人,你要好好待她,否则我不会轻饶你。”似乎知道秦芸洛早晚会属于自己,说这话时也没有过多的悲伤,可这恰恰就被某人误解了,两人又同时陷入沉默里。   坐了一会儿,叶明悠要走。叶明溪忽然拉住他道:“你打算什么时候放了他?”   叶明悠眼里闪过一丝疑惑,而后才想起他说的是谁,顿时有些不悦道:“大哥什么时候开始关心一个外人的死活了?”   这话怎么听着醋味那么重,叶明溪心里也起了疑,于是试探道:“毕竟那姓楚的也救过我们,你难道要关他一辈子?”   叶明悠回过头,冷笑一声:“他救的是你,不是我,我没杀他已经很仁慈了。”说完裹紧氅衣转身离去。   “那你还不如杀了他!”叶明溪在他身后叫道。   叶明悠脚下的步伐一顿,头也不回道:“我要留着慢慢折磨他。”我得不到的东西,谁也别想得到。   叶明溪望着他的背影暗自叹气,这个榆木脑袋不上钩怎么办?   大红的喜袍摆在他桌上,鲜艳异常。对襟广袖,衣摆及地,红线暗绣的云纹灯火下隐约可见,身后金线明绣大片凤纹,光华夺目,若值黄昏,夕阳旖旎,定似浴火凤凰,涅槃而生。   只是这么美的喜袍却是他同另一个人穿的,如果是他,该有多美。飞扬的长眉下,那双细细长长的眼睛宛若秋水,高挺的鼻子,殷红的唇,青丝垂在腰间,灯火闪烁中,似凤凰于飞,泄泄其羽。   他长吐了一口气,光是想,身下便已燥热难当。他情不自禁披上喜袍,夺门而出。   那人此刻正挂在铁链上昏昏欲睡,自己进去都没有吵醒他。直到走到面前,阴影将他罩住,他才恍然惊醒,迷瞪着眼看他。首先看到他身上红色的喜袍,先是一愣,而后一如既往的讥讽道:“不怕晦气!”   叶明悠不由分说的扳过他的头,吻上,久违的感觉把他那颗空虚的心瞬间填满,再也不想其他。楚泽漆在他手下挣扎,一张脸挣扎到扭曲,拼命往后仰,但无奈四肢被锁,又没武功,只能被迫接受这绵密又冗长的一吻。   吻毕,他狼狈的喘着粗气。叶明悠不笑不语望着他,眼里意味深长。   “叶庄主大半夜不睡觉,还有闲心来看我这刀头活鬼。”话语间虽满是嘲讽与不屑,眼睛却频频斜过来,斜到衣服上。见他不答话,又继续道:“叶庄主若还想活命,最好离我远一点。”   “我若不想活呢?”叶明悠盯着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一低肩喜袍自他身上脱落,他展开喜袍披在他肩上,转身拿过烛台。昏黄烛光里,一双疑惑的眼睛看向自己,紧抿着唇,头发被污血黏在一起,身上的凤纹黯淡无光,简直有云泥之别。   楚泽漆怔了一下,忽然咧嘴笑道:“那也别拉上我,我还想活着,娶媳妇。”这话听着像在暗示什么,可惜有的人冲昏了头听不懂。   叶明悠蓦然抬起眼,盯住他,桃花眼沉下来,手轻抚上他腰后,突然用力一扯,皮质腰带生生被扯断,衣襟散开,露出赤.裸的胸膛。揽住他的腰贴近自己,张口咬上他的脖颈,边咬边在他耳边呼吸紊乱道:“那我就先废了你,看你怎么同你的新婚娘子行床第之事。”   接着裤子也被褪到脚踝。楚泽漆惊叫一声,拼命往后躲,受铁链禁锢,退不到半步又被揽腰捞回去,红喜袍裹住他半裸的身躯,身下事物被隔着绸布揉搓,凸起的云纹摩擦着他的敏感,头无力挂在他肩上,呼吸也带了急促,憋红了眼道:“同自己仇人行这等下贱之事!叶庄主当真心大!”   “别叫我叶庄主。”叶明悠隔着布料咬上他的胸前,怀里人颤抖了一下,手下顿时一片黏腻。   “……哼嗯……放开!”楚泽漆闷哼一声,趴在他的肩头挣扎喘息。   叶明悠绕到他身后,将黏腻抹开。楚泽漆顿时感觉身下一凉,惊恐的叫起来,四肢牵动绷紧了铁链,身体仍不断向前挣扎拼命抗拒。叶明悠把他禁锢在怀里,手在他身上游移,咬着他的耳垂威胁道:“若是不想被人看去你这副狼狈,就闭嘴。”说完手指猛刺了进去。   楚泽漆身体一绷,手挣着铁锁勒出血痕。身下传来被贯穿的刺痛感,死死咬住嘴里泄出的痛呻,自始至终没再哼一声。   不知多少次,体内的欲望终于发泄干净,理智慢慢回转,叶明悠扳过他的脸细细亲吻,享受事后的温存,却吻了一嘴血腥。楚泽漆半死不活的吊在那里,手还紧紧抓着铁链不放,但是手腕却因为他的撞击磨破了皮,血正顺着胳膊缓缓往下滴,再看他的脸,双眼紧闭,牙齿活生生咬下一块嘴皮来。   叶明悠登时愣在那里,像被敲了一闷锤,说不出的滋味。颤抖的用衣袖帮他擦着血,揽住他的肩膀:“当真就一点感情没有?”   “……放过我吧,叶庄主。”他嘶哑的声音像在低声乞求。   叶明悠心被狠狠剜了一下,最后一丝侥幸也破灭了。他颓然松了手,走到烛光前,低声道:“那好……我放你走。自此,便两不相欠了罢……你若再敢回来,别怪我不念旧情……”藏在袖间的拳头攥出了血,身后的凤纹却在昏黄光线里熠熠生辉,光华璀璨。   “两不相欠……哈哈哈……”身后的人突然低声笑起来,笑声在空旷的地牢里来回飘荡,刺激着他的耳膜。   楚泽漆低低笑了几声,笑声渐渐转的像放大的哭声,又戛然而止。他抬起涨红的眼睛,像头被猎人困住的野兽,声嘶力竭的冲他咆哮:“好一个两不相欠!我欠你的,那我唐家一百多条人命又欠了谁的!!”   叶明悠也被他吼得一愣,从未见过他这副失态的样子。冲到他面前,捏住他的肩膀想让他看清楚现实,“你杀了那么多人还不够吗!”   楚泽漆张口咬上他的手背,用力咬出了血。胸口剧烈起伏着,长眸渗血,眼神含恨,狠毒道:“叶庄主!这里面没有人是无辜的!除了你,所有人都该死!”   叶明悠心里发慌,控制不住又抱住他,声音低哑带了哭腔:“我也该死!只要你肯放下仇恨,我陪你一起死好不好?我们永远在一起。”   楚泽漆含泪一口咬上他的肩头:“……下辈子吧。”   他最终还是被放了,扔出了叶家山庄。   贪字究竟抵不过一个情。贪他,痴他,不择手段想留住他,都无异于饮鸩止渴,留不住想要的东西,一切都是徒然。   月上西天,天穹高迥,来时不畏风雪,去时孑然一身。身体是自由了,心却还锁在那一方天地,锁在那袭红衣的烛光旖旎里。   他望了望天边澄明的月,心道:“就这样吧,这辈子。”   叩开柴扉,里面探出张沧桑的脸,认出是他,急忙将他引进屋。   屋里暖烘烘的,炭盆里的碳烧的正旺。老妇端了碗热茶送过来,捧在冰凉的手里,烫得手心发疼。   手被皱巴的手掌拉开,老婆婆拉开他的手,摸着他的掌心,风霜侵蚀的脸在油灯下干燥的像树皮,眼睛挤在里面浑浊不清。她终于闲下来问他:“孩子啊,出什么事了?怎么被害成这样?”   他鼻子一酸,心里头突然特别委屈。扭头把脸藏进黑暗里,悄悄流泪。   老婆婆也不逼他,笑呵呵说着:“以后没地方去就住我这儿,不收你房钱,老妇我孤独半辈子了,就缺个说话的人。”   “我……”他闭眼深吸了口气,多年的伪装让他像戴了张假脸,说笑就笑,说变脸立马变脸。他转头就淡笑道:“我就住几天,或许个把月……再或许……能有几年。”   老婆婆眯眼又笑了:“好好,想住多久你就住,要是哪天走了,玩够了就记得回来,老太婆我在家等着你。”   “好。”他努力笑着点点头,嘴角一片苦涩。   他走了,叶家山庄可就不太平了。地牢守卫被杀,人犯不知去向,见过的下人一致咬定是被一群黑衣人劫走。叶桁瞬间不淡定了,人犯被劫走,钥匙也被偷,说明一定有外匪和内贼里应外合,今时黄昏就是庄主大婚的吉时,唯恐再出什么乱子。   “老爷,大少爷请见。”下人过来汇报。   叶桁一听来的正好,“快进来。”   “父亲。”叶明溪行礼道:“孩儿已沿途调查清楚,的确是一群黑衣人所为。”   “好,黑衣人的身份查明了没?”   “尚不明。沿途有上山的柴夫看到一群人往城南去了,疑似唐家老宅。”叶明溪盯着叶桁的眼睛道。   叶桁负着手,摸着胡子思索了一会儿摇头道:“他们已将我引去一次,应该不会再去那里。”   “也许他们跟您想的一样,又或许,还有一个地方。”   “哪里?”   “风雨村。”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风雨村……叶桁低头思量。   叶明溪又解释道:“风雨村是二弟同他最后认识的地方,所以我猜会去那里,为防止他们再趁机捣乱,孩儿请求带七大高手前去追捕。”   叶桁点点头,道:“我同你一起去,今日一律格杀。”   叶明溪心底一笑,“二弟可知此事?”   叶桁摆摆手,一副劳心伤神的模样:“这事怎么敢告诉他,他知道又得出乱子。”   几人均换上布衣,分成两队各带一队沿着大路小路追捕,集合地点在风雨村前。   知道不可能追捕到人,叶明溪索性不装了,对身后人道:“去一个先行通知秦将军,人马上就到。”   “是。”   两队人马按计划先后抵达村口,果然皆无所获。   叶桁上了年纪,骑马到这儿也有些气喘,于是吩咐道:“再去几人进村子里打探打探,一有情况速来汇报。”   有几个人听令下马摸进了村,还有几个纹丝不动。叶桁又吩咐了一遍:“你们也去。”   还是不动。   叶桁甩袖下马,怒道:“站着的都给我去!”   “不用去了。”叶明溪截过话头,跳下马,大步走到他面前。“不用找了,黑衣人都在这里。”   “在哪儿?”叶桁也老糊涂了。   叶明溪抱臂感慨道:“父亲总是教育二弟身为庄主做事要狠,二弟做到了,您却没做到。”   叶桁也察觉出不对头,警惕道:“你胡言乱语什么!黑衣人在哪儿?”   叶明溪抬了抬下巴指指身后:“都在这儿,都是我安排的。”   “你!逆子!”叶桁气的浑身直抖。转身对身后道:“老夫瞎了眼!养了你们这群吃里扒外的!”   叶明溪挡在他的身前,堵着他质问道:“我问您……这二十多年来,您有一刻把我当过亲儿子吗?您亲手把我推下祭剑池的时候可念过一点父子之情?”   “畜生!”叶桁扬起巴掌扇在他脸上,震得自己掌心都疼,可还是抵消不了心中的愤怒:“我一直拿你当亲儿子看!要不是那年我带你回来!你早冻死在街头了!”   叶明溪伸手一抹嘴角,转过脸来怒视他:“是,如果是冻死的,我就不会恨你了!您却偏偏让我看见太阳又亲手毁灭了它!我能不恨么!”   “你……”叶桁干瞪眼说不出话来,气场逐渐薄弱下去,想了很久,才沧桑道:“……叶家祖上规矩,必须拿同胞兄弟祭剑。可夫人走的仓促,只留下明悠一个孩子,我又答应过她,今生只娶她一人……所以就把你带了回来。你也挺懂事的,比明悠那孩子好太多,我本想……”   “够了!别说了!”叶明溪吼着打断他:“所以您就看上了我,把我养大,祭你的剑魂,对不对?”   叶桁仰面点点头,可能也在悔恨自己养虎为患。“要杀便杀吧……我只求你一样,悠儿一直拿你当亲兄弟,你放过他。”叶桁心里感叹,没想到纵横半生,尽败在了儿子手上。   叶明溪冷哼一声:“到死你还只想着他。”   他拔出剑来,那是他及冠之年叶桁送他的礼物,虽不是千叶长生,却又名流风,庄里数二的宝剑,江湖上也有名号。   叶桁闭上眼睛,叶明溪剑指着他的喉咙却迟迟下不去手。天气这么冷,他竟出了一身的汗,咬咬牙,剑尖划破颈间皮肤却又刺不下去,就是下不去手,恨也下不去手。再一狠心,他忽然松了剑,双手捂脸蹲在地上。   “你走吧……我杀不了你。”他声音颤抖道。   叶桁死而后生,反而又感情用事,感动之余又舍不得道:“溪儿,我其实本想拿姓楚的……”话没说完,他突然没了声儿,后退几步一下跌在地上,心口一支毒箭没入半支。   “爹!”叶明溪也反应过来,一下子扑在他身上。惊恐的大喊:“谁干的!”   “唐门的武器还真不赖。”秦威自暗处过来,擎着手里的千机弩,后面带着一队精兵。   “你……居然……勾结秦威……”叶桁睁大眼睛道。   “我该死!爹……原谅我!原谅我……”叶明溪趴在他身上声声忏悔。   “你这到死才有的仁慈之心来的太晚,放到以前,我或许不会杀你。”秦威站在他跟前,居高临下看着他:“我只不过年轻时做了件糊涂事,却要被你制衡一辈子,我自然不甘。”   叶桁突然吐出一大口黑血,毒已攻心,脸都发紫,他拍了拍他的手背,梗着脖子咽了气。   “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叶明溪泣不成声,看着他死不瞑目的眼睛,再悔恨都来不及,人已经死了。   “好了,我女儿今后就交给你了,本将军说到做到。”秦威把弩扔在他脚边,不屑的走了,本想着是一场恶战,没想到如此轻而易举。   身后叶明溪哭着摇了摇头,伏在尸体上没了动静。   庄里炸开了锅,再怎么保密的消息也架不住人多嘴杂。人犯被劫走,叶老庄主和大少爷不知所踪,同行的还有七大高手。本该到了祭祖的环节,却一个人影儿都没。叶明悠摆着张臭脸把侍奉老庄主的人挨个儿叫来盘问,这时却有下人来道全去了风雨村。   风雨村……他敲击桌面的指尖一顿,心道难道他又回去了风雨村?这么多人都去了,他如果再被抓住绝对十死无生。   “快备马!”   他快马加鞭赶到风雨村,村口正围了一圈人,指指点点不知在议论什么。他越靠近心就跳的越厉害,急忙下马拨开人群,突然在众目睽睽之下猛地跪在了地上。   “爹……爹?”他有些不确定的叫。叶桁已全身发紫,很难辨认出来,可叶明溪就躺在他身边,睁着眼一眨不眨。   “大……大哥……这……这是爹吗?”他紧张到连话都说不利索。叶明溪还是不理,也跟死了一样,只是身体还有心跳。他脚边放着一架机弩,机弩射出来毒箭就在叶桁心口。   “……他干的?”他颤抖的摸着机弩,弩翼刻着一个歪扭的“遗”字,不正是死在他剑下那个刺客的吗?   “我去杀了他!”他跌跌撞撞爬起来冲开人群往村子里走,眼睛通红,吓得村子里的人都纷纷躲避。   门被踹开,本来就摇摇欲坠的木头门这下彻底散了架,哐当倒在地上冲起一片灰尘。   楚泽漆下意识护住吃饭的老妇,一见来人也愣了下,随即道:“你又来干什么?”话刚说完一柄长剑指在他的面门。   “杀你。”那人冷冷的道,说完剑便向他刺来。   他往旁边躲却来不及,长剑一下子贯穿他的肩膀,他疼得皱起了眉。   “你不是会武功么!怎么不躲!”那人冲他吼道。   “我不会……”他捂着肩膀冷汗直冒,刚愈合的伤口又被刺穿,暗红的血滴了一地。吓坏了一旁的老妇:“你不是那个,以前跟他一起来的少爷吗?怎么了?他又做错什么事儿了啊?”   “您自己问他。”他握着剑的手有些抖。   “我什么也没做。”他细长的眼睛盯着他通红的双眼,里面的恨意让他忽然想到了什么,身心顿觉豁然开朗,多年积攒的怨气似乎一股脑儿没了,但是看到眼前的人又沉了下来,语气却带了轻松:“我当是什么呢,原来是这事儿。”   肩膀的剑又进了一分,他笑着调侃道:“叶庄主难道不是故意放了我,再让我趁机做个了结?是我会错意了?”他要是连这点栽赃陷害的小把戏都看不出来,也走不到今天。   叶明悠被他说的一怔,刚才被仇恨冲昏了头,居然忘了一开始就有蹊跷,人明明是他放走的怎么又凭空来几个黑衣人?而且父亲他们又是怎么知道楚泽漆在风雨村?这么一想更觉得事情不对,问旁边给他擦汗的老妇道:“他什么时候来的?”   老妇急忙说:“今天天没亮就来了,来了就没出去过,老妇我用这条命担保,他没出去过。”   冲动过后,就是悔恨。他拔剑都废了好大力,剑一抽出,那人堪堪撑住桌沿,头发被汗水濡湿。他急忙上前搀住他胳膊,却被他一把推开,“走开!”   忘了他体质属阴,又没了功力,被千叶碰一下伤害都成倍扩大。他歉意的垂下头,像犯错的孩子抿着唇一言不发,眼睛却时不时期盼的望过来,看到他揭开衣服下的道道伤痕又垂下。   他不走他不敢换药,唯恐他再做出什么事儿来。他的剑法也当真厉害,又给他沿着先前那道伤口刺进去,疼得他咬碎牙关。“你还不走?”他强忍着握紧拳头道。   “我会回来找你的。”叶明悠咬了咬唇,反身要走。   楚泽漆斜了眼他的背影,张口道:“叶庄主不妨想想上次走时遗漏了什么。”   叶明悠回过头看他,他又迅速目视前方,余光看着他走出门,连影子也一起带走。终于走了……他长舒一口气,老妇也吓得不轻,拍着他的手抚慰:“孩子啊,吓坏了吧?”   他微微一笑道:“是啊,吓坏了。”   作者有话要说:  马上完结! 第30章 第三十章   叶明悠走在回去的路上,心里一直想着他那句话,遗漏了什么?走时就忘了带走他,那时他一心只想回庄,他又要回去拿剑,老妇走得那么慢,还絮叨……絮叨……他心里咯噔一声突然想起那天临走时老妇的话。“有位黄衣少爷托我交还你一样东西……穿的和他一样。”黄衣少爷!难道是……大哥?他腿一软一个踉跄险些摔倒,急忙用剑撑住身子。如果是大哥告诉他们的,那毒箭怎么回事?不对,那千机弩是死去唐门刺客的,遗落在祭剑台就不知去向,谁都有可能拿走。那大哥的动机是什么……难道是因为祭剑?   他匆忙赶回村子口,却见人群已经散了,人和尸体不知去向,地上散落着机弩和一滩血迹。他揪过个路人打听,都说人背着尸体往村外去了。他又沿着小路往回找,就在离城不远处截住了两人。   叶明溪没看见他似的一直往前走,直到被他拦在身前。   叶明悠自他身上接过叶桁的尸体,送到马背上,脱下衣服盖住尸身,回过头来对他道:“你就没有想说的?”   叶明溪盯着他的胸膛摇了摇头,开口沙哑道:“爹是我杀的……”说完脸上就挨了一拳,直接把他打翻在地,脑子一阵眩晕,他趴在地上,始终不敢抬头看他。   叶明悠气急的揪住他衣领,逼他看自己:“为什么!你们为什么一定要自相残杀!他是做了很多错事,可他的罪还不至于让儿子亲手了结他!”   “是我的错……你杀了我吧,我对不起爹。”他低着头无声流泪,他是曾经恨的想杀他,可是真到了眼前无论如何都下去手,等人死了,他才惊觉他在自己心里的重要性。那点小脾气,只不过是孩子对父母不满的撒娇。   “动手吧。”他又一遍催促。   叶明悠忽然松了手,眼里噙满泪,站起来道:“……你不配叫他爹。”   “……我不配?”叶明溪从地上爬起来,好像被他的话刺激到了,指着他凶道:“你又不是我,凭什么说我不配!从小到大我一直拿他当生父,处处忍你,处处想讨他开心,到头来我又落得什么下场!”   “忍我?”他往前一步,胸口顶住他的手质问:“我叶明悠哪点对不住你?”   “你以为你对我好就是对的吗!小时候你受伤了,父亲怪我不保护你,你中毒了,我死也要帮你求药!你做家主了,我就要为你去死!凭什么!凭什么最后连我喜欢的人你都要抢走!你明明不喜欢她!”叶明溪越说越悲痛,情急时甚至抽出流风指着他。但是被一把握住,叶明悠双眼发红看着他,想了很久,最终低头道:“大哥……跟我回去吧。”   他虽不愿再回那个家,可还是想送叶桁最后一程,叶桁的死因也被瞒了下来,他仍旧是叶家的大少爷。而叶桁的祭礼自然是风风光光大办一场,如他所愿,叶家子嗣守孝三年,亲事也退了回去。   祭礼过后,叶明悠第一次以家主的身份公开宣布事宜,却是他要辞去庄主身份,之后离开叶家。庄里大小事宜皆由大少爷掌管。叶明溪推辞不过,只好应了下来,但只答应他掌管三年。   闲下来,他就想起那个人了,不顾突然变天,晚上偷摸溜出庄,顶着风雪回到客栈。叩开门,老妇一见他吓得以为他又来找茬,关上门要屋里的人快跑。   叶明悠迫切的又敲了一遍,这次开门的却是楚泽漆。见到他并不惊讶,淡淡一句:“别来无恙。”侧身让他进屋,将风雪阻隔在外。   袍子上的雪花一进屋瞬间融化,滴答湿了衣襟,他走到烧红的炭盆边暖手,一团湿发濡在他袍子上像化不开的墨。   老妇在楚泽漆的眼神下回了屋,剩下两人坐在炭盆边相对无言。   叶明悠最先忍不住了,开口道:“你恨我吗?”   “又不爱,何来恨字一说。”又是一句话把他堵进死胡同。   叶明悠搓了搓手,仍旧问:“你打算一直住这儿?”   “你既来了,岂还能容我安身。”   他心沉下来:“我没想赶你走……”   “我知道,可在下喜静,经不住您再三造访。”言外之意就是别来打扰我了。   叶明悠腆着脸皮吞吐道:“我知道再也回不去从前了,所以……我想重新认识楚兄,以君子之交。”眼神殷切望着他。   楚泽漆一笑:“难道你就不想知道,我是怎么同叶大少爷勾结暗害你爹的?还有,在下姓唐不姓楚。”   他一愣,眼底的光芒随火星跳动了几下,袍里拳头紧攥:“已经过去了,我可以既往不咎。”   “我过不去,同仇人的儿子相交我没那么慷慨!”   “那你想怎么样!”   “这辈子别让我再看到你。”这话就像一盆冷水,把刚暖过来的人又浇了个透。   “你就这么狠,看都不愿看我?”   楚泽漆瞥他一眼起身要走:“我们根本不是一路人,没必要再纠缠下去。外面风大,你可以留宿一晚再走,我乏了,你也早歇息。”   叶明悠追上去,拽住他软弱道:“我可以变成你想要的那路人,也可以不缠着你,就是别让我看不见你行不行?”   “执迷不悟!”楚泽漆甩开袖子,转身上楼。甩袖间自袖中脱落出一个东西,掉在地上散了架,两人低头皆是一怔。   叶明悠捡起那东西,颤巍巍送到他眼前逼问:“你还想怎么狡辩?”   “……”他眼里闪过惊慌。那是上次趁他睡着时,偷偷割下来的头发,上面还缠着他的发带。   叶明悠逼到他身前,特别想抱一下他,却被他一下推开,抢手夺过头发扔进炭盆里,瞬间滋啦一声,发带也燃起幽幽的火苗。叶明悠彻底呆住,直直看着他。   “这下你看到了,没情就是没情。叶公子正人君子,光明磊落,我等口蜜腹剑的小人实在配不上。”   空气仿佛凝固。   叶明悠喃喃自语转过身,目光呆滞,拿起桌上的剑缓缓往门外走去。一开门风雪立刻灌满他的袖袍,风割到脸上,厉得发疼,他边走边自语道:“你配不上还有谁配得上……不就是杀人么……”   身后的人一下子瘫软在地,跪爬到炭盆旁抢救出烧剩的一小截发带,捂在心口啜泣。   不消片刻,老妇突然从屋里跌跌撞撞爬出来,一头撞上桌角,躺在地上胡言乱语道:“杀人了杀人了!”   “婆婆?”他急忙过去要搀她,却被她一个劲儿的往外推:“快跑!杀人了!你听外面的惨叫!别管我!你快跑!”   他倾耳细听外面哪有惨叫,只有沿着窗缝灌进来的风声,像有人在哀嚎,“婆婆,是风太大了,没有杀人。”   老妇睁开浑浊的眼睛,“没有杀人?”   “你听错了,我扶您进去。”他扶起老妇,转身间,自门缝里看见外面红光一片,他一愣,放开老妇夺门冲了出去。   城内将军府接到府衙紧急情报,城外风雨村满村被屠,火光冲天,衙里派去的官兵也被尽数杀光,有侥幸逃出来的报案称杀人魔头是一个黄衣男子。   秦威一听,立即带上枪兵和弓箭阵前往支援。   秦芸洛一直在盼着叶家的消息,先前听到叶老庄主死在风雨村,这回又是个黄衣男子,不免联想在一起,秦威前脚走,后脚她骑马往叶家山庄赶。   时值半夜,冷风吹的她意识浑浊,凭感觉到了山庄门前,一头栽倒在地,幸好有值夜的护卫发现了她,把她扶进庄里。   叶明溪听她来了也急忙询问:“出什么事了?”   秦芸洛喝了口热茶,热气熏的脸上终于有了血色,她哆嗦道:“明悠哥哥在庄里吗?风雨村出事了。”   叶明溪闻言立即吩咐人去查看,下人回来却说二少爷不见了踪影。   秦芸洛差点昏过去,哭着拉他道:“快去!他杀人了!爹爹已经带兵过去了!我怕他出什么事!”   叶明溪也惊得半死,急急套上氅衣边安慰:“没事的,你待在这里我马上就去。”   “不行,爹爹不会听你的,我跟你一起去。”秦云洛坚持要去。   拗不过她,只得再带几个护卫,一起赴往风雨村。   远在村口就能看到村子里冲天的火光,将黑夜烧的如白昼。官兵已经包围了这里,不许出也不许进,幸好都识得叶明溪的身份,才勉强放行,却道要小心,杀人魔见人就杀。   秦威带去的人在挨家搜凶手,现在这个情形,只能比比谁先找到人。   叶明溪和秦芸洛一起,其他人都穿着叶家的衣服,叶明悠应该还不会对他们下手。   连从村头搜了十来家,每家都是死人的尸体,从伤口的痕迹来看来看,有突出的另外伤,确为长生剑所为。叶明溪脸色越来越凝重,隔几条街已经听见秦威的兵要汇合了。秦芸洛不管不顾的冲进眼前的大宅子里,要和他们抢人。   宅子木头结实,火还烧不到这里,可死人已经有了一地,她顾不上害怕,绕过尸体冲进院子到处喊他的名字,院子里漆黑,却能见中央独自坐着一个人,轮廓隐约能认出是谁。 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两人冲上去,叶明悠缓缓转过脸来,满脸血污,全身被血浇了个透,黄衣服染成了黑衣服,血顺着发梢往下滴。   叶明溪气得上去一脚踹翻了他,又给了他一巴掌,掐着他脖子吼道:“你这是干什么!!你杀了多少人你知不知道!!”   叶明悠躺在地上任他撕打也不动,一转眼珠看到秦芸洛,勾了勾嘴角:“大哥,情蛊已经解了,芸洛这次真的交给你了。”   叶明溪又扇了他一巴掌:“你这算什么!!姓楚的让你这么做的是不是!!”吼着吼着眼泪就汹涌而出,“你怎么这么冲动,为了他连我们都不要了?!”   “我没冲动。到了今天,真的走投无路了。哥……成全我吧。”眼角的泪水滚下去冲淡一条血迹。   秦芸洛哭着道:“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我再也不缠着你了,我求求你快走!你一定要活下去!”   叶明悠摇了摇头,抬手捏捏她冻红的鼻头,调笑道:“你就当我还活着吧,只是不在你身边了。”说完对叶明溪道:“你快带她走。”   宅子外面终于响声大队人马的脚步声。秦芸洛哭的更凶了,边哭边拖着叶明悠要走,可任凭她怎么使劲地上的人都纹丝不动。“走啊你!你为什么不走!”秦芸洛哭着跌在地上。   外面的人终于冲进来,看见有三个人又迅速撤了出去。秦威走进来,看见秦芸洛吓了一跳,急忙拽她起来:“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秦芸洛一下跪在他面前,哭道:“爹!你放了明悠哥哥吧!我给他顶罪好不好!你别杀他!”   “胡闹!他杀这么多人谁顶罪也没用!”秦威拿枪杆捅了捅叶明悠,见他不动,道:“跟你爹一个样,临死才知道忏悔。”说完让护卫带秦芸洛先撤出去。   叶明悠从地上一骨碌爬起来,支着剑道:“你怎么知道我爹临死什么样?”又转向叶明溪:“到底怎么回事?爹是不是你杀的?”   叶明溪沉默的别开脸,“现在是谁杀的重要吗。”   “都滚出去!”叶明悠蓦地站起来,脸上又杀气腾腾,手中的长生剑划破夜幕,运转的剑气扫破了前排士兵的衣服。   “明悠!”叶明溪想上前阻止他,却被他拿着剑逼走。   一队士兵本想活捉他,却差点被削去脑袋。秦威拍了下自己的嘴,看来是活捉不成了,于是下令所有的人都撤出去。   来不及撤的都被长生剑捅穿个窟窿,金色的剑光划在夜空格外醒目,吸引了到处找他的人。   “你也滚!再不出去我连你一块儿杀!”他指着叶明溪咆哮道。   叶明溪心里堵的慌儿,要他亲眼看着他死是绝不能的,耳听着外面的弓箭手箭搭上弦,救他又无能为力,那种感觉快把他逼疯。   叶明悠见他还踟蹰不走,甩出手里的剑鞘打在他膝弯,他立刻腿软跪地,被叶明悠扯下发带绑起双脚扔出了门。   秦威见人已撤出来,当即命令道:“弓箭手听令!叶家子弟罪大恶极,不可饶恕,即刻就地处决!”   弓箭满弦,皆朝向宅子上空。   院子里的人一脸平静的抱着剑坐在尸体堆上,望着天空飘下来的雪花,外面喧嚣,他心里却难得宁静。耳边忽听“扑通”一声,从墙上落下个黑影来,他提剑正要去看,却又听门口秦芸洛喊他,他顿时又惊又怒,无暇顾及墙上的人,冲跑来的秦芸洛大吼:“你回来干什么!!谁让你回来的!!快都住手!!”   为时晚矣。   一声“放箭!”箭雨倾盆而下。   两道影子同时向他扑来,他急急去护秦芸洛。身后影子迫近,秦芸洛也向他扑来。他忽然猛地转身,抱住了身后的人,压在身下。   楚泽漆一下被扑倒在地,撞进他怀里。他一时忘记在发生什么,直到抱住他腰的手被箭刺穿,冷不丁的疼让他瞬间清醒过来。却发现本来想救的人此刻正替他挡着箭雨。   他身上不知中了多少箭,嘴里的血都流到他脸上,又顺着他的脸滑下去。他就呆呆看着,巨大的冲击令他一片空白。   那人轻轻碰了下他的唇,抬起脸来道:“真的是最后一次,别骗我了,你爱不爱我?”   ……   他哭不出来,只能拼命点着头:“爱,从头到尾都爱!”   他松了口气似的低下头抵住他的额头,又蹭了蹭:“你终于承认了……”   “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是我执迷不悟!是我罪无可恕!”他疯狂道。   叶明悠静静看着他,声音逐渐细微:“如果真的还有下辈子,我希望……不遇见你。”   头无力垂下,贴着他脸侧。箭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只听外面有人大吼:“芸洛怎么不见了?!”   他一转头,秦芸洛安静的躺在薄雪上,白色的衣衫开出大片娇艳的血花,至死,一只手都想抓住她的明悠哥哥。   他突然像消化了那句话,心骤然缩紧,眼泪一下涌出来,不遇见我……我也不想再遇见你。   外面的人冲进来,秦威一进来就晕了过去,叶明溪跪在地上,抱着秦芸洛裹进怀里。   雪还在下,风却息了。纷纷扬扬的大雪下了一夜,转眼便是冬至。   外面的东方终于绽开了朝霞,黑暗逐渐趋于朦胧,笼罩于这片土地的雾霭终是被光所驱逐,阴霾无处遁形。雄鸡启明,道道金光刺穿云雾洒向大地,光芒万丈,昨夜的喧嚣荡然无存,空余下一缕哀怨的叹息。   陆微生和白术到的时候,白雪已经压弯了树梢,踩着积雪,一脚一个血脚印。白术抱着小白,到了一座大宅子前,小白喵呜一声,告诉他们到了。俩人走进去,只见四周门墙上横七竖八长出一条条的雪,那是落在羽箭上的,地上躺着一堆雪,坐着一堆雪。   他走过去扒拉开躺着的,人已经僵硬,下面的人一息尚存,已经这么冷了,好傻不傻的还贴着这块凉透的冰块。他试图分开两个人,可刚动下面的人就睁开眼睛,这才发现他的手掌被箭钉在了冰块身上,血一出来,都冻在了一起。   “你做到了。”陆微生道他。   他蹭了蹭旁边冰凉的脸,又闭上眼睛。   冬至,此番轰动朝野的屠村案并没有影响人们生活的脚步,照样张灯结彩,熙攘繁华,庆祝这天的到来。昔日扬州城权势滔天的名门之家也一夜凋零,正如陆微生所说,他做到了。可是失去的,又岂止做到的这么点。   他坐在那棵老银杏树下,一下一下凿着手里的石头,凿累了,就倚着旁边的墓碑说会儿话。   “啧。”他叹了一声,指着石头上的“泽”字直摇头:“你看,我这个字好像刻歪了。”   陆微生刚伸过来的头又缩回去,原来不是跟自己说话。   “也罢,反正没人来看。”他冲墓碑笑笑,又低头叮叮当当敲起来。   陆微生站在他身后,望着他灰白掺半的头发陷入沉思,他也跟当初的自己一样,不知为何白了头。   “你天天在这儿给自己挖坟,难道真想跟他躺进去?”   凿石头的手一顿,转过脸来问他:“你那头发是怎么回事?也是愁的?”   陆微生呵呵一笑,抱着胳膊道:“我这是跟人打了个赌,赌输了,头发就变白了。”   那人鄙夷的转过脸去,似在说:你以为你神仙呢。   陆微生从胸口掏掏掏,摸出半块玉珏来,是小白身上的那块。放在他手边道:“要是真舍不得,就赶在头七前给他戴上这个,说不定运气好,下辈子真能再碰到。”   他怔了一下,盯着那块玉珏出神,一会儿抹抹脸道:“不要,他都说下辈子不想看见我了。”   陆微生笑,说着不要,还是揣进了兜里。   终于结束了,他想,可以回大漠了。   岁月流转,风景如斯。   叶家山庄的那棵老银杏树下又多了一个土包,另一个土包石碑上的字歪歪扭扭,只有寥寥几个字。后面有来墓碑前参观阴阳剑的人,都笑话他,笑他死了也不体面一点。   又是一年落叶时。树下的老头佝偻着腰一下一下扫着树下积叶,别到时候盖太多叶,他们看不到头顶的风光。   院外隐隐约约传来说话的声音,他转过身,远处一个端庄貌美的妇人牵着个小男孩徐徐走来。小男孩拉着妇人的手,明黄的衣服,金丝带扎的高马尾,一蹦一跳。一如几十年前,也是同样的地方,一个小男孩攥着妇人的袖角,因为步子迈的太大走起路来一摇一摆。那时他就像现在一样,迎上去,恭敬的行礼道:“叶夫人,小少爷。”   妇人莞尔一笑,道:“吴伯伯,我们马上要去长安了,我再来看看他们。”   老人侧身让开,小男孩扯着妇人的袖角问:“娘亲,这里面埋得是谁呀?”   妇人抬手摸了摸脸上快要淡去的疤痕,柔声道:“里面埋得呀,是叶家曾经的小少爷和他的心上人。”   叶秦挠挠头,不懂“心上人”的意思,“娘亲,什么是心上人?”   秦芸洛掐掐他的脸蛋,一使劲:“心上人就是会让你痛的人!”   叶秦急忙捂住小脸:“我懂了!娘亲就是我的心上人!”   秦云洛跟着笑出了眼泪。   传闻五仙教藏有可以令人起死回生的蛊,活人祭蛊,死人复生。那人当初把命给了她,就是为还清几人之间的孽债吧,可是到头来谁又说得清是谁害了谁,谁又成全了谁,几人之间的爱恨情仇,他们都选择了一死泯灭。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天理昭昭!   终于完结!有想看明毒的吗!没有溜了=-=!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